(三十四)重逢
在何开心的劝说下,井然最终同意前往医院,并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十多天前是躁狂发作期,开心到时是抑郁发作期。医生建议药物治疗与心理咨询双管其下,家里人也要注意让他的心情尽量保持舒畅,作息要有规律,适当增加体育锻炼。白妈妈记下来了,她怀疑井然是因为对薇薇安的思念过度而导致生病的,所以她鼓励井然多去认识一些女性,不过井然拒绝了。
“妈,”井然抬眼,看着妈妈担忧的面容,鼓起勇气的说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再能接受其他女性,而是喜欢上一个男的,你能接受吗?”
“喜欢男的?是谁?”白妈妈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别人会怎么说你?你儿子能接受吗?”
“我现在只想知道,如果我喜欢上一个男的,你能接受吗?”井然焦虑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白妈妈想到之前井然的样子,管他男的还是女的,只要井然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只要他能走出来,那就总比现在这样要好。“行吧,只要你是真的喜欢,只要你幸福就行。妈,能接受。如果真的不能接受那个人,那就你们搬出去住,你多回来陪陪我就行。若我能接受那个人,我们就还在一起住。如何?”
“谢谢妈妈!”井然轻轻的碰一下自己妈妈的肩膀。巍巍,原来和家人坦白,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为什么当年我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当年我没有勇气去说?若不是这样,这十年,我们会不会过得很快乐?巍巍,你真的还在等我吗?
井然开始着手处理公司的事,其实早在一年前,工作室就已经通过申请成为了公司。
他之前在深陷伤心、绝望和思念之时,想起了这些早被他封存的书信与画稿和刻意遗忘的人儿。看着画稿,回顾当年,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这几年他找不到灵感了,现在他心里有了个人,有了念想,他觉得灵感好像又来了。
当时公司刚接了一个富豪要为自己过世的女儿建立海洋馆的项目,趁着灵感,正好又是躁狂发作,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奋战了好多天,终于完成了设计稿《海的眼泪》:海的眼泪,无人可见,每一滴海水,都是无尽的思念。海洋观,正是思念的结晶。
井然将之传给项目方,现在项目方通过了方案,并同意井然拿设计稿去参赛。所以井然一方面在准备参赛的事,另一方面,他要将自己转入后台,通过聘请专业的管理经理来经营公司,而减少自己在公司管理的时间。他想回国,他想回去找他的命,找他的巍巍。
村上春树说过“这世上肯定有某个角落,存在着能完全领会我想表达的意思的人。”对我而言这个人就是你。巍巍,只有分离我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放不下你。不知道我这迟来的明了,能否换你一次的回眸?
十年了,井然闭了闭眼睛,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虽然心里痛到了极点,可面上却始终是一副淡漠如水的表情,叫人瞧不出丝毫端倪,只是加快了处理事情的节奏。巍巍再等等我,我处理完这些事就来找你,只是我还能再找到你吗?
一个星期后,井然回国了,他重新站在当年他们两人租住的房子前,巍巍在信里说过:他会在这里一直等着自己。井然用颤抖的手摸出了自己还一直留着的当年的那串钥匙。
我还能打开这个门吗?门后面的人还是巍巍吗?他真的一直在等我吗?他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去开那道门。
井然来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一直站在门外,直到十二点多。期间他有听到钢琴声而后有播放音乐的声音,接着有很近一个多小时没有声音了。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井然心里想着:我若是这个时候进去,应该不会太尴尬吧。井然边想边活动了一下他站得麻木的腿,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后,便掏出钥匙,深呼一口气,插了进去,轻轻一拧,门开了。十年了,锁并没有换过。
井然推开门走进去,发现房子内的摆设与十年前相比,没有一丝改变,仿佛自己在这推门的瞬间,就跨越了时间,又回到了十年前。他轻轻的摸着他和沈巍一起打造的家具,闻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是他当年送给沈巍的那款香水混合沈巍体香的味道。
巍巍还在用着这款香水吗?井然站在客厅,觉得在这里,好像时光是停滞不前的,一切还和十年前一样。井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忐忑的心,缓缓的推开了卧室的门。
寂静的月光下,井然看到床上依然放着两个枕头,而沈巍还是睡在以往他惯睡的那一边,就像十年前一样,为晚归的自己留着另一半床。
月光下的沈巍静静的睡着,肤如凝脂,温婉如玉,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静怡。粉色的唇比最娇美的玫瑰花瓣,还要娇嫩鲜艳。十年的岁月似乎对他的影响不大,只是悄悄的带走了他的青涩,留下一抹成熟的芬芳。
“巍巍……”思念的人儿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井然轻轻上前,伸出手却不敢碰,就怕这个美梦会一碰就碎,自己毕竟是“死了的人”,巍巍如果醒来会怎么看自己?
最后井然还是没忍住,他在沈巍的唇上轻轻的印上虔诚的一吻。
如同睡美人一般,在得到王子的一吻后,沈巍缓缓的睁开眼,井然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清澈的水晶,而水晶里倒映着的是局促的自己。
“然然?你来看我了?”沈巍伸出修长的手臂,一把将井然揽下来,抱在自己的怀里。“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巍巍……”井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抬眼看着沈巍,只见他在自己的颈边蹭了蹭,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是在做梦吗?这个小傻瓜,还是和以前一样。待沈巍睡熟后,井然悄悄挪开他的手,去浴室里洗漱完毕换上睡衣,钻进了沈巍的被窝里,抱住他的巍巍,感觉自己漂泊的心就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想着沈巍的梦话,井然心想:你还是在等着我的,对不对?
次日清晨五点,沈巍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了。昨晚睡得很好,好像梦到了然然。沈巍没舍得马上睁开眼,他还想回味一下梦里与井然相见,那甜蜜而幸福的感觉。此时他忽然发现,有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喷在自己的颈边。
有人?是谁?
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有一个人正睡在自己的身后,双手还紧紧抱着自己的腰。
是谁会如此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自己的警觉性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沈巍深吸一口气,一手反扣那个人的手臂,立马翻身,用膝盖压着对方的腹部,另一手着掐着对方的咽喉,同时也把对方的容颜看得一清二楚。
熟悉的长睫毛低垂着,安静的沉睡着的小王子,连月色都极为眷顾他,轻柔流泻在其清隽侧脸上,投下淡淡剪影。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是然然?!
沈巍惊的立刻松开手,从井然的身上窜下来。这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吗?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井然的脸,温热的,是活着的。真好,他的然然还活着!他的然然回来了!只是为什么瘦了那么多,脸色那么苍白,是病了吗?沈巍禁不住的心疼起来。
“咳、咳……巍巍……”刚才沈巍的那一下反击力度可不轻,井然现在还能感觉到腹部的疼痛与颈部的呼吸不顺畅。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沈巍局促不安的坐在床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仿佛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小孩被人当场抓了包。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我去给你倒杯水。”沈巍起身,准备去给井然倒水,让他顺顺气。
“你别走!”井然一把拉住沈巍,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他忽然之间就会不见了,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我不走,我只是想去给你倒杯水。”沈巍伸手回抱着井然。
“我不要水,我只要你!”井然抬头看着沈巍,他已是红了眼角,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爱你,巍巍,我爱你,只爱你!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也不会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因为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现在回来了,你能原谅我吗?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发誓,你若答应,我将穷尽我所知道的一切方式来证明我对你的爱。我这辈子只要你,所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井然一看到沈巍就急着对他表白心声,他害怕,害怕再过多一秒钟,他就会失去了这个表白的机会,他害怕他会被赶走。昨天晚上哪怕是抱着他的巍巍,他也睡不好,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梦到沈巍对他冷言相斥,斥责他的欺骗和自私。
“傻然然,不需要答应什么呀,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分过手吧,你不是一直都是我的恋人吗?”沈巍抱着井然,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
“你不怨我吗?你不怪我?我让你等了我十年,我还骗你说我死了……”井然不可置信的望着沈巍。
“你让我等你,我就等了。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会怨你,会怪你。可是现在你回来了,我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以为阴阳相隔,一生不会再见的人,又活着回来了。我心爱的人还跟我说,他这一辈子只爱我,那我还有什么可怨的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然然,我们是错过了十年,所以接下来所有的十年,你要好好的补偿我,你只能爱我。有什么话,可以以后慢慢说。所以我的恋人,你若想吃我为你做的早餐,你可得先放开我了。”
“我想吃,但现在我更想吃你。”
久别重逢,有时是为了结束一段过期的旅程,有时是为了重拾一场错过的相遇。从今天起,每一次见面我都将珍惜,每一份美好我都将收藏。往后岁月,请多指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