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农田分田到户,大队改名叫村了。原来的大队医务室搬到了我们家里小感冒一般是一块到两块钱搞定。吃片剂能治愈的,经营性质改为了由父亲自负盈亏;村里的公共卫生宣传和重大疾病、传染疾病的预防接种由父亲义务免费提供服务。这对于父亲是一个大好消息。父亲把药价和打针的注射费都下调了很多,挂号费、观察费、打吊瓶的床铺费、上门看病的出诊费等等一切取消。
普通咳嗽、拉肚子的一毛钱到二毛钱的片剂十有八九就好了。头痛发烧的决不打针;打屁股针能治愈的决不挂吊瓶。自己拿不准的,打一两针不见效果的立即建议转大医院治疗。父亲坚持做到这些,一传十,十传百,慢慢的附近四、五个村的村民感冒发烧都往我家跑,一时间我们家热闹得象赶集似的。父亲忙不过来,就把只读过一年半书的母亲培养成了护士,打针上药包扎伤口都可以干,后来还成了接生婆。
每天早上天一亮就有病人在等,一直忙到晚上九、十点钟才结束;由于父亲收费特别低,一天下来也就赚个十块八块的,三年不到欠账终于还请了,还有了一点小积蓄。但随着我们兄弟四个一年年长大,都上学读书了,书本学杂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眼看着哥哥已经十三岁了,我也十岁了,最小的弟弟都七岁了。兄弟四人睡一张床实在睡不下了,于是一家人依旧节衣缩食的想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在老房子旁边菜地里盖几间房子。
为了扩大视野,接收外界的信息,父亲一口气订了五、六份报纸,记得有科技的,有农村农业的,有医学的、法制的。还为我们订了一份《少年报》。那时候,看报成了我的最大的爱好。我先看《少年报》,《少年报》看完了就不论农业的、医学的、科技的还是法制的,都统统看一遍。
我们家靠山坡上的那块低产田以前队里都是用来种水稻的,因为没有灌溉水渠只能靠天下雨才有水,又都是黄土地,所以常年水稻产量特别低。父亲不知从哪个报纸上得来的消息,干脆把那块二亩多的水田改成旱地用来种植一种中药材——白术。
为了种二亩多地的白术,父亲把家里几头猪都卖了,因为再腾不出时间来照顾它们。白天父母要接待病人,爷爷奶奶带领我们兄弟四个全员出动,早上天刚蒙蒙亮我们就下地干一个多小时再去上学,傍晚放学直接背着书包往地里赶,播种、施肥、拔草,一切由爷爷教给我们怎么做。放暑假的时候,二亩多的白术长得郁郁葱葱,茎杆上接满了小果实。白术入药要的是白术的根,为了让根长得更大,父亲要我们把茎杆上的小果实一个个全部摘掉。不知道是父亲舍不得买几把剪刀的钱呢,还是别的原因,反正我们都要用手去摘,我们的十个手指头全部被那小果刺得满是小孔。前面一批摘过去,后面又长出一些小果。二亩多地,我们摘了半个月。暑假时期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特别是中午,吃过午饭休息个把小时又开始下地了。本来放暑假前我们是天天盼望着放暑假的,现在我们又盼望着快点开学。
只差一个多月就可以采收了,有几个做药材买卖的来我家说六千块钱承包,后期管理和采收都不用我们管。父亲没答应,还在地里搭起了一个茅草棚日夜守护着,生怕有人偷。父亲还请人在家屋后搭了一间烤房,买来木柴,准备一采回去立即烘干抓紧出售。父亲每天到中药收购站去问白术收购价,眼看着收购价格是一天比一天的往上涨,父亲恨不得马上把它变成钞票。
我们开学后不久,白术可以采收了。父亲是生平第一次出乎寻常的大方,花一天十块钱的价钱请来了牛二兄弟俩帮忙采收。牛二他哥牛大身体不大好,肩挑力气不行,但剪枝清理泥土还是可以的。
晚饭后我们一家和牛二坐在一起加班剪枝清理泥土。牛二说:“假如这白术不种在这块低产田里,而是种在那土质较黏和容易积水的高产田里,产量还不一定有这么高呢?而且这两亩多地是打过折的,实际面积有三亩多。”
“这地今年种了白术明年就要选择种别的作物,如果明年继续种白术的话产量就会大减。”父亲好象对种植白术有过一翻研究,“不过明年价格也肯定会大跌的!”
“分田的时候本来高产田和低产田都是按比例搭配均匀的,被人做了手脚改动了。调出两份全是优等田的阄,才有了你和金满斗两家低产田多的阄。”说着牛二呵呵一笑。
“金满斗是队长,阄和抓阉的箱子都是他做的,谁有机会动手脚对付他?”父亲有些糊涂了,“而且两家得了好田的人也没有什么方法作弊啊!”
“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千万别说出哪个人的名字。”牛二想说又不说,不说又要说。“两个好阄是用浆糊倒贴在箱子上面的,是我拉下去的。好也没要。”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手心朝上转一圈。父亲想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过来是这么回事。
一星期后,白术全部烘干卖掉了,一共卖了八千多块钱。可附近几个村的人一下子传开了,说我们家是“万元户”。钱一到手,父亲迫不及待的准备建新房子了。
没过多久,白术就大降价了,听说有些贩卖白术的商家都亏得血本无归。后来我家也就没有再种植什么药材了。
第二年秋天,我家的两层小楼终于建起来了。医务室都搬到新房子里去了,环境也有了大大的改善。我们兄弟四个终于每人都有自己的一间房了,除了每人一张简单的床,再也没有钱买其他的家具了。从那时起我们兄弟四个终于告别了一年三季的赤脚生涯,都穿上了布鞋。冬天我们每人也多了一件心爱的棉马夹,冬天再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