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放高利贷

父亲说是成了“万元户”，实际上也就是解决了住房问题，不欠账也并没有存款。由于我家的白术卖出去刚不到五、六天，价格就一值往下降，从最高十五、六块钱一斤一值降到一两块钱一斤，所以第二年就没再种了。

太公摘掉了地主的帽子，一样分得一个人的土地——一亩地左右。太公把一亩地分成两半，一半种水稻，一半种蔬菜。几分地的水稻一年投入几天工夫就够了；他把大部份精力用在几分地的蔬菜上，每年春天种辣椒和黄瓜，秋天种莴笋。一年四季只种这三种蔬菜，别的不种，所以越种越有经验。别人种的黄瓜老是弯的，他种的一律笔直，特别漂亮。他种的辣椒辣味适中，太辣的不种，不辣的也不种。莴笋又大又嫩，而且成熟期早，刚过完年别人家的还没长大他种的就可以采收了。

太公一个人吃不了多少菜，他种菜主要是卖给镇卫生院、供销社、农机厂等几个单位的食堂里。那些单位一般每天早上要买好今天一天的菜，所以卖菜的人都是一大清早就要挑着菜担挨家挨户的问。别人一般都是前一天傍晚把菜采回来放在家里，第二天早上在菜上洒一些水再去卖。而太公却是凌晨三、四点钟起床，打着手电筒去菜地里采摘，挑去卖的菜从来不会洒水。所以每次几个人同时去卖菜，食堂的人总是优先买他的。大家只知道太公卖的菜比别人的新鲜漂亮，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分田到户三年时间，太公积攒下了差不多两千块钱的存款。他把两千块钱分成几份三百、五百的借给急需用钱的人，月利息五分到一毛五不等。假如按利息一毛五计算，借三百块钱月利息四十五块；借五百块月利息七十五块。这可谓高得吓人，所以只有短时间周转一下或者是家中有急事迫不得已的才去借。一次借一年或半年时间的他不借，怕人家还不起而跑账，就算按五分月息计算，一年的利息就是本金的百分之六十；如果按一毛五的月息计算的话，一年的利息就是本金的一点八倍。

太公借钱给人家不论亲戚明友都要算利息，算五分利息的就算是很给面子了。不论是谁都要写下借条签上名字加按手印，信不过的人还要找一个信誉好的人担保签字按手印才行。他一边放高利贷一边卖菜，不出三年时间他借出去的钱超过了两万。慢慢的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是放高利贷的人了，有急用钱短时间用钱的人来找他的越来越多，外村人借钱一定要找个我们本队的担保人才借，时间一到借钱人没来还钱他就去找担保人催收。

为了太公放高利贷的事，父亲和爷爷很多次劝过他不要干了。但他早已被利益冲昏了头脑，要他不再放高利贷他已经是控制不住自己。要他注意人身安全那一句他算是听进去了，他后来把利息全部降到了月息五分。他再不去卖菜了，只种少量一点菜自己吃。小说看多了，什么入室偷盗的，抢劫的，绑架的，图财害命的他都懂，而且防范意识很强。晚饭后除了来我家讲故事别处哪里都不去，进出他都会把门关好。

有一天，邻居村有一个年轻小伙来找太公借一千五百块钱，太公要有我们本队的担保人才借。那小伙不认识别人，只找我父亲看过病有点相识，所以死缠烂打要我父亲替他担保。父亲拗不过他，所以帮他签了个担保人，说借一个月就还，利息七十五元。

一个月过去了，那小伙没来还钱。我父亲几次到他家去找都没看到他，太公一见到我父亲就说那钱的事，说见不到借钱的人他只找担保人。父亲后悔当初不该做这个担保人，并说先把一千五百元本金给垫上，利息再慢慢去找他，如果能找到去给你，万一找不到他你就算自己倒霉算了。你看我做这个担保人也够倒霉的了，得不到半点好处还白白去他家跑了几次。太公不同意只付本金，说：“本金利息一分也不能少，不然的话我要担保人干什么？今天你不给利息，明天别人也不给利息，那我这个生意还做个屁！”

父亲不下十次去找过那个借钱的小伙。我家离他家有三、四里路，去一次就耽误了半无工夫，但是从来就没遇上过他一次。附近的人说他在外地做什么小生意亏本了，也有人说他爱赌博，指不定是又输了不敢回来了。

一晃半年过去了，那天正是借钱满六个月的时候。太公气势汹汹的又来找父亲了，这次借条也带来了“一千五百块本金加上四百五十块利息，共计一千九百五十块，今天不给我就死在你家。”太公说。父亲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家里又有几个病号都在等着看病，于是强压怒火说：“我说了先把一千五百块本金先给他垫上，利息以后能要到就要，要不到就算了吧！哪个山上不烂柴呢？做生意有赚有亏，你是为了放高利贷亏几个月的利息而已，话说回来钱放在家里不也没利息吗？”

太公听到父亲说：“高利贷”三个字，说话就更没好气了：“你别管我什么贷，愿打的愿挨。他愿意借，你愿意担保，我找不到他当然找你。今天你不给我不走，让你做不成生意。”

父亲看到太公捣乱他帮病人看病，就说：“我不是看到你是长辈的份上，我报警你以后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放高利贷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违法也有你一份，你也是参与者，借条上你是担保人。没有能力做什么好人？”太公声音越来越大，就想要父亲帮病号看不成病。

“真是恶霸地主。”父亲看太公没完没了，越来越起劲。

太公听父亲说他恶霸地主，就一头撞了过来要和父亲拼命。父亲没有防备，被太公这一头撞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罢，罢，罢，把借条给我，一千九百五十块不少你一分。”说完片刻，父亲拿来了一叠十元钞票，手一扬：“你不认识我这个侄孙，以后我也不认识你这个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