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扛木方赚“勤工俭学”费，累了一天，肩膀磨破了皮，还饿了一顿饭，结果一分钱也没赚到。好在没亏本，回家就把三十块本金还给了父亲。最后还是帮家里干两天农活，别的同学“勤工俭学”费都交上了一个多月了，我才找父母要到六块钱交上。
以前年纪小不懂得爱美，经常穿得破破烂烂、光着双脚上学，也从来没感觉到哪里不好。随着年龄慢慢长大，到初中二年级已经十四岁了。看到有的同学穿上漂亮的新衣服，才知道自己穿着太难看了。仅有的几件衣服都是亲戚穿烂了要扔掉的，上衣一般是长到膝盖上，袖囗卷起一层又一层。裤子的屁股和膝盖上是破了补，补了破，一层上面再加一层，而且颜色都不是一样的；一双鞋子补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如果要我去演济公的话，给我一顶济公帽和一把破扇就行了。
特别是上体育课的时侯，一排排站在操场上，“立正”，“向右看齐”，“散开”。我象一个乞丐衣衫褴褛站在中间，面红耳赤，我的一点点自尊心恨不得让自己钻到地底下去。后来上体育课时，我有意走得慢一些，排队时排在最后面，免得那么显眼。有时候干脆躲到厕所里或学校后面的山上，等体操做完了再出来。
七门功课成绩特别不平衡。语文数学前三名，英语成绩倒数三名。英语老师很多次跟我讲“六减一等于零”，我就是学不好。数学成绩每次课堂作业和单元考试我都是满分，除了几本课本就没见过课外书。数学老师看到我每次考试成绩都不错，就让我去参加全镇数学竞赛。考试回来老师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纳闷：考试的题目很多我们从来都没学过的。课本上也都没有的啊！二十多年后，我儿子读初中时，我才知道原来那叫奥数。
初中三年级下学期，也就是我读书的最后半年。因为父母一直拿不出学费，我是全校最后一个交学费的。等我去总务科领桌椅时，已经没有了，我只好和一个最要好的同学挤在一张六十公分长的单人桌子上，椅子更是每人坐半个屁股。我后来又几次三番的去找过总务科的老师，总是得不到明确的答服。我们同睡一张床的四个同学一商量，每天轮流把一个人旷课。上课老师每天感觉有一个人没来，但是又不知道是谁，桌椅也不多不少。
混完初中三年，家里也没有经济能力再送我读高中了，我也被贫困折磨得差不多了。我想尽快的去赚钱。
我在家帮忙干农活干了两三个月，父亲不知在哪里打听到他有一个姓马的同学在县自来水厂当厂长。于是抓了一只鸡去找他同学，想让我去自来水厂做临时工。同学之间平时没有交情，这突然去找人家帮忙，而且还是要安排子女就业，哪有这么简单？马厂长自然没有答应，鸡也带回来了。
父亲每隔十天半个月又去一次，有时侯带一只鸡，有时带两三斤豆粉。瞅准时机，放下就跑。我家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父亲每次都是下午坐汽车去，晚上步行回家。我也和父亲去过两次，步行回家要走四个小时左右。
后来有一天，马厂长终于答应我去县自来水厂上班了。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我以为从此以后我要从农民变成工人了，我这辈子的贫穷到此就要结束了。可我哪里知道，我这辈子最贫穷最痛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记得是阴历二月初六，刚过完年不久。那天早上，父亲背着一个化肥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床棉被。我提着一个二、三十斤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我们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父亲按照马厂长的意思去找杨科长联系。
杨科长把我们带到自来水厂宿舍二楼一个小房子里，这间房子大概十平方米左右，没有卫生间也没有自来水，更没有厨房。里面放着一张简单的床，床上铺了一套象几年没洗过的被子，被子本来是白色的但现在变成了灰色。一张落满灰尘的旧桌子看上去年纪不比我小；一把变了形的旧藤椅中间凹下去了很多，那颜色看上去象一个沧桑的老人。这里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姓王，杨科长叫我称呼他王师傅，他是自来水厂的正式职工，他家离县城十来公里，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这间房子是他遇上雨雪天气才偶尔住一晚上，平时中午饭后休息一会用的。杨科长把我交给了王师傅，叫我上下班一切听他的指挥。说完杨科长就走了。父亲叮嘱我要听王师傅的话，和王师傅道了谢就去车站搭车回家了。
我那年刚满十七岁，从来没离开过父母，现在就这样要在离家二十公里的县城独立生活了。我猜摸着我们上班是干什么呢？是不是在一台机器旁边加工什么零件或者组装什么产品？王师傅让我坐在藤椅上，他自己斜躺在床上抽烟，许久都没说一句话。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各种假设，再也忍不住了问：“王师傅，我们上班的地方在哪里？”
“我们的工作是抄水表、修水表、修水管，都在外面。”说着把烟蒂随手一扔，扯开被子的一角盖在肚子上。闭上双眼，打了个哈欠：“下午一点半上班，现在十一点多了。”
“食堂在哪里？”我以为上班应该是象电影里见过的那样，到食堂里排队打饭就餐的。
“哪有食堂，自来水厂基本都是双职工，都住这楼里。就我是单职工，老婆在家种地。妈的，晚上回家再吃！”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一动不动，象死了一样。
我只有扒在桌子上睡觉，一切听从王师傅的。下午一点半，我和他出去抄水表，每抄一家他都叮嘱我：“要记住水表位置，有的在厨房，有的在厕所，有的在屋外，以后不要每次问我。”
下午下班，我饿得不行，找了个小吃店一块钱吃了一碗面。回到住处才知道王师傅骑自行车回家了，他也没给我钥匙。县城里我没有亲戚朋友，急了三秒钟，我想起了有一个同学考上了县一中，我去他学校找他。县一中有三十几个班，现在想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找到他的，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在他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没亮我就偷偷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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