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水表为什么要晚上偷偷去把玻璃砸掉？水表里根本没有堵沙子洗什么沙？开始我也不太明白，只跟着去作个伴而已。后来时间长了，去的次数多了我才知道原来抄水表的工作还要负责“创收”。自来水这个产品跟生产其它产品性质不一样，这个不能拿到全国各地去推销，领导开会给抄水表工定任务，一个月要增收多少万吨水。抄表工又不能偷偷跑到别人家去把水龙头打开不关？怎么办？
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是有的。这个办法谁想出来的我就不知道，因为我没去之前这个办法就有了。
假如你是一个单位的老总，自来水厂的抄表员每月来你们单位抄水表，你派员工同水厂抄表员一道抄表记数了么？没有，全县城一个这样的单位也没有！一个二三十户住户的机关宿舍，每月多写个两千吨水好象还没人还疑过。一个几百职工的企业每个月多写个五千吨水也没人少付过一分钱的水费。就这样每个月多写几千吨水，一年下来水表的指数和本子上已收水费的指数相差了几万吨。毕竟做贼心虚，长期这样数字不对万一被用水单位知道了怎么收场？所以水表位置比较偏僻附近没住人的，晚上就一铁锤把水表玻璃砸了。再到下个月抄表时去找他们单位领导：“你们单位的水表玻璃破了需要维修，水表的指数肯定是不准了，这个月的水费只能按上个月估收了。”这样一来以前的指数全翻篇了，水表修好后指数从零开始。
还有，修水表必须停水啊，要多长时间修好？中午住户们还要等着水做饭啊。我们的师傅们一般是回答要一天时间，傍晚来安装上。所以用水单位的领导这时候只能放下身段，请我们高抬贵手加班加速马上修好并安装上。办法不是没有，通常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他们马上派人去酒店订上一桌，我们把水表拿回厂里修好立马就来装上。你看，机关领导为了职工家属用水真是操碎了心，招待一下自来水厂的工程师，这点费用多大一点事嘛，派上几包好香烟也在情理之中！
有的水表装在用水单位的院内，楼上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盯着，这样的情况就不能一铁锤解决了。这种情况一般也是晚上十点过后，说水表里面滤网堵砂子了或者说表盘长了青苔看不清指数了，需要清洗。实际就是把多收了水费的指数拨回来，甚至还要再多拨一两万吨虚空指数，留给后面几个月慢慢来每月几千吨的平摊下去。这种方法的缺点就是赚不到下馆子，也赚不到好烟抽。
刚开始，我收到香烟就给了王师傅和杨科长。后来发现他们作不了什么主，我一个月工资依旧还是那三十八元钱。我父亲的同学马厂长也从来就没关心过我的吃住，从来就没问过我。这时候我总算明白了马厂长答应我来上班并不是在乎和我父亲的交情有多好，只是被我父亲烦得一怒之下答应的。估计我三十八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做不了几个月自然会走的。后来我在外面偶尔收到一包香烟，我再也不给王师傅和杨科长了，我会拿去小商店里换钱或换食品。因为我知道这一顿下馆子吃饱喝足了，下一顿说不定又要饿肚子了。
我几次星期天回家和父母提出不干了，我知道我父亲和马厂长的交情根本够不上把我转为正式工；父亲也没有钱去重金贿赂马厂长。尽管一个月能在外面混到几餐饭和几包香烟，但每月还是会穷到囗袋一分钱没有，还是会常常穷到没钱吃饭。父亲老是说：“叫花子干得久，总要遇上别人家办喜酒。”
那是盛夏的一天，天气特别炎热。又要修水表又要抄水表任务非常重，我和王师傅分头行动。他骑自行车去修水表，我一个人步行去抄水表。中午时分，太阳底下的温度接近四十度，没有一丝风。我衣服都湿透了，又累又渴，我找到附近一个水井大囗大囗的猛灌一气。接着又去抄了几户人家的水表，准备还回时，突然觉得喉咙里卡了一个汤圆一样，我只能原地的坐在太阳底下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一动就更呼吸困难。我特别难受又特别恐惧，觉得一丝气接不上就要死了。坐了好一阵，我看到我们自来水厂的轿车驶过，我想过招手但又没有招手，因为我觉得我只是一个临时工。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觉得这样坐着无异如等死。我于是慢慢站了起来，只能往前挪一小步又停住喘上两囗气，再往前挪一小步。旁边来往的陌生人可能不知道我这是干什么，我这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的目标是一定要挪到杨科长家去。这段路大概有两公里，我从中午挪到了太阳落山才挪到他家门囗。这时候我说话都说不出来，我用手指了指喉咙，吃力的说：“我呼吸困难。”杨科长叫他邻居一个小伙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急性会厌炎，这情况很危险。给我打了一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就好了。药费一块八毛钱，我囗袋里仅仅只有二块钱。我回到住处，没有吃饭就睡了。不是不想吃饭，是没钱吃饭。第二天早上，我用仅有的两毛钱买了一根油条。中午又只能饿着肚子睡觉，下午还得打起精神上班，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几餐没钱吃饭，我嫌丢人。
傍晚下班，我再也饿不了了，我又步行二十公里回家就为了吃上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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