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灌入凉水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受,感觉整个肺都要憋炸了。岸边的黑影还没消失,现在出去必死无疑,倒不如躲在水里赌一把。
已经要到极限了。工藤新一捂住口鼻朦朦胧胧想道。
万幸,在工藤新一即将要窒息的时候,那黑影终于消失了。黑羽快斗拉着工藤新一的袖子一起往上游。
水底的水草仿佛活了一般缠住工藤新一的脚裸。可能是刚才向上游腿上下摆动的时候勾住了水草。黑羽快斗在上方,没什么事。
这种水草一拽就能拉开,但是随着大幅度动作,更多的水草会缠上来,活活把人拖死在这个水里。工藤新一推了黑羽快斗一把,让他先上去别管自己,可黑羽快斗哪可能扔下他,游下来和他一起撕开水草。
折腾了好一番功夫,不禁水草数量没有减少,有些已经爬到了黑羽快斗的手臂上,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可他已经来不及想出任何对策了,肺内仅存的最后一丝氧气也被压榨干净,工藤新一吐出一串水泡,不住地呛水。
快走。黑羽快斗。我命令你……
他发不出声音。
黑羽快斗。黑羽快斗。工藤新一在脑中一遍遍描摹黑羽快斗的名字,恨不得把一笔一划都刻在心里。
他在昏过去的前一刻还满眼都是黑羽快斗拼了命想要把他救出来的模样。他们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此时黑羽快斗也有些吃不消,快要达到极限。
情急之下,黑羽快斗捧住了工藤新一的脸,屏住气息贴了上去。氧气相互交换,趁着这个空档,他紧忙把缠在工藤新一腿上的水草去除,虚揽着人就往岸上游。
幸好黑羽快斗精通一系列急救知识,又是人工呼吸又是按压心脏复苏,额头上的已经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珠了。
初春是最容易感冒发烧的时期,经这么一折腾,黑羽快斗突然发现工藤新一的体温有些不正常——好吧是高得吓人。半搀半扶带回基地一量体温,不出意料发烧了。
他也没好到哪去,出于保险起见他也给自己量了个体温,结果两人仅仅差了一摄氏度,半斤八两。
到这里他就不得不吐槽一下基地的医疗设备了,先别说他会不会用,该生锈的生锈,该报废的报废,总之没有一个是好的。
暂时先只能喂药了。
黑羽快斗端着热水和退烧片过来的时候,工藤新一死死抓着床单,眉头紧蹙。时不时的颤抖伴随着梦呓,似乎是陷入了一个噩梦。
他从没在黑羽快斗展现过这样软弱的一面,之前的他全身上下棱角,一碰就会扎到手。现在像是一个刺猬收了浑身的尖刺,对他敞开自己毫无防备的腹部。
黑羽快斗握住了工藤新一的手,食指轻轻点了几下他的指关节。
工藤新一从来不屑于表露自己的恐惧,哪怕是在睡梦中,无论他梦到了什么都不会让他这么害怕。
除了几年前的那件事。那件事是他心底一个过不去的坎,一个愈合不了的伤疤。
他刚到一队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规章制度不懂,训练坚持不下来,和现在的工藤新一判若两人。那会儿多亏了几个前辈一直帮扶着他,勉强才在一队里混了下去。
那几个月,是工藤新一为数不多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不仅是那几个前辈 还有好多的队员和工藤新一关系都很不错。一起去食堂,一起回宿舍,一起训练,一起挨罚。工藤新一也经常被他们逗笑,渐渐也学会了毒舌怼人。
有位叫安室透的二队队员,当年其实是在一队的,也不叫安室透。当年那次任务他没有赶上,而是被上级派去了另一个地方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一队的原班人马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几个人了。
后来,他就改了名叫安室透,转去了二队。
据说是和二队的队长赤井秀一卧底期间起了冲突,本来是想要转过去找他麻烦的,哪知道就被扣在那里真的成为了二队的一份子。
他现在梦中所经历的,就是几年前突然收到的那个高星级任务,也是他第一次正面和酒厂抗衡。
梦中的他正架好狙击枪潜伏在指定位置等待指令狙击任务目标,这会儿在用倍镜观察场上的情况。
他们的队员潜入十分顺利,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解决了一小半的人。这个局势对他们非常有利,当然要乘胜追击。
坏就坏在,酒厂的那些人十分狡猾,知道他们会来,就把大部分人转移了,只剩下十几个人留在这里。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反包围了。
原本是可以通过指挥扭转局势的,但是有一个小队员出现了问题,他的枪突然走火暴露了位置,敌人直接几发子弹过来,击中了几个人。
以为敌人的目标是底下的那些突击队员,在暗处,狙击手却把红光瞄准敲敲移到了工藤新一的头上。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一位前辈直接用身体挡住子弹。但也于事无补,紧接着第二发就击中了工藤新一的右手。
那个前辈,至死都在命令工藤新一撤退,让他快离开这里。
计划被打乱,所有的部署全都乱了套,正中敌人下怀。不过半个小时,他们这边的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
最后,只剩下了后排的狙击手工藤新一一个人。他捂着受伤的右手被敌人追杀,跑了半个山头,累得几欲吐血。他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又无能为力。
他只是个新兵而已,他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他从小就有洁癖,这时却被追得满身尘土,从山坡滚下去沾了浑身的泥也毫不在意。仿佛行尸走肉一样,不知方向,无论目的地。
手上的伤口血和泥土混到了一起,黏哒哒地贴在手背上,难受得要命。风一吹,就开始盐杀似的疼。
一路上摔了好几跤,身上的黑色队服都快成了泥土的颜色。脸上雨水和泪水混杂,头发湿漉漉的。工藤新一此生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现在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在这次任务前几个人还勾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回来之后放了假一定要拉他出去好好玩几天,有人还起哄说让工藤新一请客,他当然答应了。只是再不能兑现这个承诺了。
赤井秀一领着二队过来的时候,工藤新一已经体力透支,连走路都打晃了。但还是强撑着不回总部,非要留在这里。
这次增援来得不太及时,但也足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快,地方的人员就已经只剩下五六个人了。
清理完后准备撤退,工藤新一突然看到远处有一个还活着的吸血鬼。二队的人已经走远了,他只能自己拿出狙击枪架上,用几近报废的右手扣下了扳机。
从那之后,他的手再也没办法恢复到以前那样灵活了,手指有时候会因为旧伤没办法开枪,他也自愿从狙击手调到了指挥官这个职位。
一队没有解散,之前的队员住的宿舍也应工藤新一要求被保留了下来,里面的东西虽然落了灰,但都完好无损。
重组的时候,工藤新一本来是被上级调到了队长的位置,他拒绝了。高层没有办法,只能把服部平次调过来成为了队长,但是大部分队长的实权还是在他手里,工藤新一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接受了。
他知道一队的新成员很多都不服他,也懒得管。自上次任务回来以后,他在医务室里整整躺了近一个月,反复高烧,醒了又晕,晕了又醒。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跟谁也不亲近,寡言少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很少表露情绪了。
梦境突然转变,从尸山血海变成了洁白得一尘不染的医务室,又变成了训练场。之前一队的老成员一个都没少,站在那里向工藤新一招手。
他知道这是梦。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不想承认那些都是泡沫幻影,依旧快跑过去扑到那群人之间放声大哭。
几年过去,工藤新一一位他早就放下了。但在这个梦里,当他见到那群曾经鲜活的生命站在他面前,他就知道他没放下。
这是梦。你什么都知道的工藤新一,这只是个梦。所有人都回不来,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你清醒一点。工藤新一在心里提醒自己。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沦陷,不愿醒来,甘愿沉沦在泡沫幻影之中。
哪怕这些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