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之侃坐在手术室外面,脑子里一片空白,耳中是奔流血脉的鼓噪,眼前也是蹇宾奔跑向自己,大声呼喊着什么的模样。
他在干什么呢?三个小时前,齐之侃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他大概猜到是让自己快躲开。
三个小时前,J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十八层,有病患家属因接受不了家人突然离世,重度抑郁复发,砸碎了病房窗户跳了下来,当场去世。
死者坠落地点好巧不巧就在齐之侃先前站立的地方。
看到碎玻璃从天而降的蹇宾呼喊着让齐之侃躲开,大约也是知道他听不到无法反应,立刻跑过来推开了他,以至于蹇宾自己来不及躲开,被坠落的大量玻璃碎片砸倒在地。
那一瞬间,齐之侃跌坐在咫尺之外,全然不知如何反应,心跳声脉搏声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眼前满目血色同深埋记忆里的那一幕火海完全重合。
他的手脚在十月秋虎的时节里,冰冷而麻木。他分不清眼前簇拥的人群是什么回事,也听不见那些鼓动鼓膜的声响,只近乎幻觉地跟随着两个抬着担架往急诊手术室跑的医护人员,而视线一直驻守着被血染色的惨白的少年。
冰咖啡被人捂在颈后半天,齐之侃才后知后觉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到了那个与执明极相似的医生,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小元给他翻译了,他也看不进去,只能接过拿在手里捂着,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多谢。
其实说大脑一片空白也不太准确。他现在就像一台过载的电脑,显示器因无法接收过量的信息而罢工甚至连部分运算能力也悄然停摆,唯有画面信息读取还在继续。
那些梦里的战场厮杀、现实里的别离生死,火的红、烟的黑、血的殷、衣的白,刀兵冷冽、斜阳草树,一切的一切,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又转瞬即逝。
他只是怔怔望着血色的“手术中”三个字,胸口钝痛,直到身边的小元掐着他的胳膊给他写了四五遍“呼吸”,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连活着都忘了。
吸进去第三口气的时候,齐之侃想:“我又被抛下了。”
就像五岁时被母亲用尽气力扔出车厢,就像七岁那年小狐狸被放进小棺材再由院长爷爷抱走永不回来。
一只柔软的齐之侃极陌生的手按在他的肩上。齐之侃如同一个AI转过它的摄像头,照见了那位同蹇宾说话的女士,似乎就是蹇宸的妻子。他见她双唇翕张,却分不清她在说什么,中央处理器却还没从画面信息读取的恶性循环里解脱出来。
母亲在满天火光里说了什么?他听不到
蹇少夫人在说什么呢?他听不到。
蹇宾说了什么?他还是听不到。
他怎么可以听不到?
若是他听到了,他快些避开,蹇宾是不是就不用躺在手术上?无影灯是不是可以少开一次?医生是不是可以少动一次刀?
蹇宾,阿蹇,他的小朋友,那个时常瞧着肆意妄为却总胸有成竹的小少年,是不是就不必满身伤躺在里面……
“我怎么可以……听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