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见死不救

蹇宾其实是被痛醒的。

刚睁眼的时候，眼前如同老旧的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屏幕，只剩黑白的雪花，米白色的墙、笔直的轨道和果绿色的帘子都没能第一时间映入他的眼睛。

后颈和脊背上的刺痛不剧烈，但密密麻麻，像是几十只蚂蟥，见血就扑，啃啮着皮肤血肉，乃至骨头。

好不容易从这磨人的感受里回神，蹇宾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兄长趴伏在他床边，病房另一头的沙发上，年迈的父母彼此依靠着不只是在养神还是睡着了。

病房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谈话声，其中一个透着些疲惫的女声，是嫂子徐婧。

蹇宾望着天花板，颓然想，又让家人们担心了。

他其实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隐约能想起的，就是高层传来的惊呼，极速跌落的玻璃碎片，还有阴影里齐之侃那张茫然无措的脸。

下意识地，蹇宾抬手握住护栏就要坐起身，却在看到手臂上雪白的纱布时候，痛处又一次击中了他的神经。

“小宾你别乱动！”

是徐婧的声音，既惊且恐。惊讶于蹇宾清醒得快，又怕他一醒来就伤到自己。

而扶住即将摔倒的蹇宾的，是一双宽厚的手掌。蹇宾依然熟悉，属于蹇宸。

“你也太乱来了。”责怪的语气，似乎有点不近人情，可蹇宾只消一抬眼，就能望进那双充满疼惜的眼睛。

“对不起。”蹇宾的嗓子十分干哑，不像是只睡了一个下午的样子。

一杯温水被递到他面前，握着杯子的是母亲保养良好却耐不住岁月磋磨的手。

蹇宾不太能抬起手，就这么靠在兄长怀里，就着母亲的手，慢慢将半杯水饮尽了。他在兄长的帮助下坐起来，靠着柔软的迎枕，宽慰母亲说：“妈，我没事了。你跟爸爸就先回去休息吧，有哥哥嫂子在呢。”

“怎么就没事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坠落的位置距离你才多少！那么多碎玻璃砸在你身上……我们差点就、就……”蹇母是个柔软的小女人，一想到自己差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小儿子，就忍不住，侧首靠在丈夫怀里泣不成声。

蹇宾也没成想母亲担心至此，一时不察劝慰成了催泪，慌了心神，也想不出如何补救，只能冲着兄长父亲疯狂使眼色。奈何父亲也被气急了，不予理睬，只有兄长悄悄拉了拉嫂子的衣摆，才有人劝住了蹇母。

为了给儿子一个平静地方养伤，蹇父带着妻子回家去休息了，嫂子还有一些问题要跟蹇宾的主治医生确认，也离了病房。

蹇宾见蹇宸容色有所改善，才小心翼翼问道：“哥，你知道我朋友怎么样了吗？”

蹇宸刚刚压下去的忧心这下全成了火气，腾地就烧了起来。

“那是你什么人值得你用命去救啊？你就不能提醒他快点离开，非要扑上去？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还在担心一个几乎毫发未损的人？蹇宾你还有没有脑子！”

从未见过兄长如此失态，蹇宾一时蒙了，却很快反应过来。他学着兄长模样，小心翼翼拉了拉蹇宸的衣袖，“哥，他是我朋友。他听不见，我也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