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群青的寝宫和别人的不一样,他的寝宫门外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因为他不喜欢这样。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有燕雨守着他。
今天不在,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
燕雨想着,走近了那扇门。但他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了屋里的抽噎声。
坏了!
他一刻不敢等,门都没敲就直接进去了。俞群青不在床上,那抽噎声却愈加明显。顺着声音找去,燕雨终于是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了那人。
俞群青面朝墙壁蹲坐在地,双手插在凌乱的发丝之间,身体因为哭泣而不停的颤抖着。身边七零八落的摆着碎裂的铜镜碎片。
他似乎在竭力的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那声嘶力竭的嘶吼在他那里全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燕雨从后面抓住他,但这一举动却像是刺激到他一样,俞群青开始不停的尖叫,那声音几乎要把燕雨耳膜震碎。
但他还是没有放手。
“阿青!你清醒点!是我!”燕雨强行将俞群青扳过来朝向自己,大声向他吼着,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可现在的俞群青,双目哭的红肿,上下嘴唇不断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可燕雨根本听不清。
但也是这样,燕雨才能看到,俞群青本来洁白的里衣上,星星点点的沾着猩红的血液。他这才反应过来,那地上的碎片似乎沾着血。
“俞群青!你是不是疯了!”燕雨一时没控制住,直接吼了出来。
可即使他吼的再大声,俞群青也听不见。燕雨掀开他的袖子,这才发现他白皙光滑的小臂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
那一道道伤口,从他的手腕一直蔓延到臂弯,有些已经结痂,还有些仍然不停的渗着血液。
燕雨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让他疼到。
可俞群青哪管这些,拼了命的想要挣脱燕雨的束缚。他这一挣,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汩汩的涌出血液——也不知道他到底划了多深。
没办法,燕雨只好将他拥入怀中:“蠢货……放心,我在。”
二人跪在地上,俞群青在燕雨怀里不停的哭泣,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俞群青才没了力气倒在燕雨臂弯当中,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说着什么。
这时的燕雨也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就这样反复的道着歉,燕雨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离开这个脆弱的人了。
第二天,俞群青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燕雨。
等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心中又一次涌起歉意。
俞群青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说着:“对不起,我又胡闹了。”
他想起身换衣服,那本来睡着的人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说对不起……”燕雨的声音异常沙哑,他抬头,眼睛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
“为什么,要这样做。”
俞群青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疑惑的歪了下脑袋。燕雨抓过他另一只手,一下拉开了他的袖子。
那袖子下的皮肉上边是一道道可怖的伤口,伤口上面虽然已经涂了厚厚一层白色的膏药,但看起来仍然吓人无比。
俞群青看到伤口的瞬间就愣住了,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回来,但那边只是拉的更紧。
“昨天我到的时候,你在哭,地上是镜子的碎片。我把你转过来一看,手上全是伤口。有些伤口太大,我怕我把握不好力度,包扎的时候把伤口勒到,所以只给你涂了药。”
燕雨注视着俞群青:“现在你清醒了,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
他的话语中分明全是关心,但不知为何,在俞群青听来,确实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俞群青那根脆弱的心弦再次崩断,控制不住的大叫出声。
他已经听不见看不见了面前的人,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个漆黑的魔鬼。它们从地狱而来,噬咬着俞群青的血肉。
“你是废物。”
“你会害死所有人。”
“你在这个世上活着只会拖累所有人。”
伴着恐怖的笑声响起的,是一句又一句的指责。每一句都重重敲在俞群青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
“不!我不是……不要!”
俞群青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在他旁边的燕雨眼见他这样子是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掌将其劈晕。
燕雨看着昏睡过去的俞群青,他手上那些伤疤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再次崩开。燕雨无能为力,只能将那些流下来的血液小心翼翼的擦拭掉,然后再次给他上药。
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燕雨心知此时的场景俞群青不想让别人看到,本不想去开门。可谁知来的竟是俞婉。
“王兄!你怎么了!王兄给我开门啊!”
俞婉不停的拍门叫着,燕雨只好把俞群青的衣服给人拉好,然后才开了门。
“永乐公主,有什么事吗?”燕雨猝不及防的打开了门,俞婉向上看去,却只能看到他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哎呀,别挡我路。”说着她就推开燕雨,径直冲到俞群青床前。
俞婉看到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俞群青,着急的摇晃着他:“王兄你怎么了!王兄你别吓我!”
燕雨看这样子,倒吸一口凉气——要是俞群青醒着,那俞婉这还能活下去?
于是他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观念,上前拉开了俞婉。
“公主放心,王上只是因为昨晚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太累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公主还请回吧。”
俞婉抬头看他,视线在他和俞群青之间来回飘了好几次,这才松了口。
“好吧,那我回去了,你可要好好照顾王兄,不然我要你小命!”
做完威胁之后,俞婉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而燕雨一回头,又是对上了俞群青清澈的双眼。
……这人是很喜欢这种打开方式?
“你……”燕雨想要问些什么,但想到刚刚俞群青那反应,又闭了嘴。
不过这次,俞群青开口了:“阿雨,你从来没在我面前摘过面具。”
燕雨愣了。俞群青没说错,他脸上的面具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就算是在崖底遇难的时候,他的面具仍然好好的戴在脸上。
俞群青就算能摘下来看,可他仍然选择了尊重燕雨,没有摘。
“我能告诉你为什么,可你连脸都不愿意给我看吗?”俞群青悠悠的说着,燕雨愣是被他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俞群青没有强迫他,而是选择了沉默。二人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呆着,谁也不打算先说话。
在一番强烈的心里斗争之后,燕雨把手放到了面具上:“如果你答应我不后悔,我就摘下。”
“我不能。”俞群青诚实的回答了:“我不能对你做任何保证,因为我做不到。”
燕雨倒是被整不会了,但转而只是莞尔一笑:“没关系,我不后悔。”
说着,摘下了他戴在脸上那张厚重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