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面站着的人就是烈日，《长生之道》的作者，真名苏沥阳。
虽然这几天来的经验让我明白不能多听这些危险分子的话，但或许是同为作者的认同感，或许是他确实和前几天我见到的那些罪犯不同，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何必？烈日，你现在自首，刑期或许能在十年以下。”
“不必劝我。”他笑了。这种笑容令我心生恍惚——不是那些穷途末路之人癫狂的笑，而是只有怀抱着希望的人才能露出的坚定笑容。
某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了纤儿，苏伊，良……
等我回过神，他的后半句话才传入我耳中：“另外，那是我的笔名。和大部分作者不一样，我更希望你称呼我的真名，苏沥阳。”
苏沥阳。
我迅速扫了一眼他走来的方向。让我这样称呼，是他的母亲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作者？
“请你离开好吗？”苏沥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最后再说一遍，让我走。”
“我不想杀人。”
“我不能放你走。”我没有让开去路。刚才他站在墓前和他母亲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在我看来他还存在被说服的可能。
我选择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自首吧。你还年轻，你还有未来的人生之路要走。”
“你还是学生吧？”他古怪地笑了笑，“由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来做人生辅导，真是奇怪的体验。”
“我喝过的鸡汤可比你多多了。你说的对，我还有未来的人生之路，但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条路。”
“我不会放弃救她的希望。”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已经握住了湛卢，同时急速后退几步，为反击留出时间。但他居然没有乘机攻击，而是站在原地笑道：“为什么要后退？你担心我攻击你？”
“不用怕，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苏沥阳似乎是真的打算和我好好聊一聊。
但我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没有动手，是因为他心中的怨气并不能用动手来解决。
“你有不在人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过的亲朋吗？”
苏沥阳笑得很温柔，仿佛正被阳光温暖着。“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从来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她出生在幻想降临前的时代，那个时候我们家就很穷，只能三个人挤在不到十平方的小屋子里生活。”
“后来幻想来了，我成了作者了，她也没能为她的儿子感到骄傲。她每天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去，更担心不知道哪一天，她的儿子就会以她根本不能理解的方式消失。”
“等后来幻想被封禁了，资源重新分配了，物资极大丰富了，你说这时候我们总该有点好日子过了吧？”
苏沥阳“呵”地发出一声轻笑。
“她得了癌症。肝癌晚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以沉默向面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表达自己的同情，尽管他并不需要。
“我爸为了凑钱，去工地打工，死在了工地上，赔了两千块了事。那么大的一块砖，用的是我在幻想时代都没见过的材料，就那样直直地砸在他头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母亲能好起来。可我卖了房，借遍了亲友，还是没能救活她。”
“现在，这位小朋友。”苏沥阳上身前倾，低声问道，“你觉得，我们家的不幸是因为什么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面对他带着悲哀和嘲讽的语气，此时说任何话都是无力的。
“我知道我违法了，可我只是想救回我的母亲。”
“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母亲的错。”
“这个世界已经是这样了……就像一棵历经沧桑的老树，你以为它枝繁叶茂正值盛年，实际上它已经被蛇鼠虫豸蛀空了干咬烂了根。”
“我知道你很可怜。”我安静地听他说完，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湛卢。
“但因为你的书死去的人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作为特异点的你不死，他们就没法复活。”
“我不是警察，不是以法律来审判你，而是以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良心。”我将剑举起，剑尖对准他。
苏沥阳抿着嘴唇陷入了沉默。他突然悲凉一笑，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这世道。”
“那就打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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