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打一场吧。”
苏沥阳的头发开始加速生长变长,眼眸猩红,泛着血光。
我暗暗攥紧了手中的湛卢,突然心生警兆,持剑横挡在胸前。
“砰!!”
血肉之躯与铁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犹如金铁相鸣。我连退几步才卸完力道,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想杀人。
至少在这一点上苏沥阳没有骗我。他真的不想杀人,也没有杀过人。
他能对因他而死的人冷漠以待,一是因为他没有亲自动手,二则是因为他对他母亲的哀悼之情足以给他一个逃避的借口,让他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的书造成恶劣的影响。
“你真的不是个坏人啊。”
可是……这样,你是打不赢我的。
“收手吧,我相信你。你不想杀人。”
而你如果对我不怀杀意,你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把我的行踪告知了警方。他们很快就会赶来,你逃不掉的。”
他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的动作。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一个只凭着一腔热血就冲上来的小鬼头……没想到你还是记得带上脑子了的。”
“你不打了?”我放下手中的剑,挑眉问他。
“我说过我不想杀人。”瞳中血色褪去,他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下。“而且你们赢定了——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只是……”
“我和我的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杀人是不对的。”我再次说出了这句话。“我知道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过去,没有资格来劝说你。”
“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因你而死的前前后后二十多条人命。”
这个时候,天其实已经黑了。一轮残月从云中露出一角,把清辉洒在我们身边。
他靠在古树下,我站在他面前。
“二十多条人命……”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低下头,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但我不会改变我之前的看法。错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他们。错的是这整个世界。”
这个夜晚格外宁静,仿佛连一直欢唱着的虫儿也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听到了山下传来的警笛声。他显然也听到了,看着我,露出一个笑容:“嗯,我走不了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不是警方的人,那么,你是谁?只是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
“嗯,差不多。我同时也是墨玉文学社的新社员。”
“墨玉?”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我没有在幻想时代见过你,而他们不招新已经很久了。”
“等等……那次起义……”
又是这样。这个世界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墨玉文学社的秘密,却都心照不宣地把我瞒在鼓里。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苏沥阳不是我的长辈也不是我的朋友,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他们没有告诉你,那我也不能说。”苏沥阳回答,“既然是你,那我就再问几个问题吧。”
怎么搞得好像问我问题是我的荣幸似的……我一边腹诽,一边留意着他的问题。天知道他会不会是在向我透露什么信息。
“我会被判几年?”
我愣了愣,低头掏出手机。山上的信号很差,我折腾了老半天才给了他回复:“你没亲手杀人,再加上自首,认罪态度良好的话……最好能争取个三到五年。”
“表现好的话……哦,不对,和谐城没有减刑。”
我的态度很认真。他听完却笑了。“如果你猜错了呢?”
“猜错……那就猜错咯。你可是间接害死了二十多个人,就算能复活,判你个二十年我都觉得合理。”
他听了我的话,不怒反笑。“我说的可不是二十年……我指的是,如果此事另有隐情呢?”
“还有什么隐情吗?”我皱眉,“你现在说,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没有隐情了,”他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有冤情,你该去找警察,找法院,找能帮助你的人。
我本来想这样说的,但听到那句没有隐情,我却突然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如果我是对的呢?如果错的真的是这个世界呢?
“那我就为你伸冤。”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你必须死,而若另有不平,则此后再鸣。”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这座山真的很安静。
苏沥阳没有说话,静静地抚摸着古树粗糙的树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剑借我用用好吗?马上就还给你。”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考虑到他并没有杀我的理由,也不像是会泄愤的人,把剑抛给他后,主动退后。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握住了剑身。手指被锋利的剑刃划破,鲜血横流。他就这样握着剑,像握着一把匕首,反手将剑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最后看着我,嘴角带着微笑,衬衫被鲜血染红,说了一句话:
“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并且,按你说的去做。”
“谢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