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学校整个人都变得自在起来，我想这可能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

至少我身边的白雾学长也这么想。他走路时迈的步子都大了，他又本来就比我高，逼得我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他。“我们去哪？”

“我不是说了吗？去找人。”白雾学长双手插兜，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呐，我们找到他了。”

天桥底下，一个小摊子，一个戴着墨镜，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摊子旁边还撑着一面黄色的布旗，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天机神算。

这小老头儿此时正握着一个小媳妇白嫩的小手，张着一口老黄牙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逗得那小媳妇笑得花枝乱颤。

两人接下来好像是说到了摸骨。

这先是捏捏手指，然后就变成了捏捏胳膊，捏捏肩膀，眼看着这都快要到摸胸骨了……

“咳咳。”白雾学长直接咳出了声。

摊位前的小媳妇听见有人来，羞红了脸，站起来匆匆忙忙地跑了。那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小老头动作一僵，惆怅地叹了口气，从摊位下抽出一本杂志打开盖在脸上：“今儿不算了。”

我看了白雾学长一眼。

你确定这人靠谱？

白雾学长黑着脸，一脚踹在了充当摊位支架的小车上：“别装死。我学妹有话问你。”

那老头像是听不见似的，打开的杂志下甚至传出了鼾声。

“你睡着了？”白雾学长突然笑了，“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卧槽！”老头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揪下杂志藏到身后，“这他么是三十年前的典藏版！”

“啊这……”我看着一脸警惕的小老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真能猜到啊？”

不是说好幻想褪去后只剩武艺了吗？

“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山羊胡小老头儿很得意地一昂下巴。“留下的不是武艺，而是技艺。武功是技艺，六爻卦算自然也是。老头子我上知五千年，下知……咳，三五天吧。”

“真的？”我总觉得这老大爷不太靠谱的样子。“那你猜我明天的午饭是什么？”

小老头那张干瘦的老脸一僵。“小姑娘你找茬儿来了是吧？”

白雾学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别废话，问正事儿。”

我点头，看着仍然满脸怒气的小老头。“老神仙，关于……”

“墨玉的事别问，问了我也不能说，我可不想被套黑麻袋群殴。”老头子直接一口回绝了我的问题。“你这小年轻没经历过幻想时代，不清楚那疯婆子下手有多阴……”

“你在形容她为疯婆子的时候就该做好被群殴的心理准备了。”白雾学长一直插着兜，无聊地站在旁边。“我就搞不懂你们为啥一个个都遮遮掩掩的？蓝幽梦有那么可怕吗？”

“你自然不懂……咦？”老头突然盯住了白雾学长。“你不对劲。”

“老头儿你本职不就是讲故事的吗？快点讲。”白雾学长完全不在意那句“不对劲”的评价，反而催促起来。“给张板凳，我也听听。”

“你这……”老人似乎没想到白雾学长会来这个反应，不情不愿地从摊位里拖出两张折叠椅。“老头子我现在不是说书的……”

“都一样，都一样。”白雾学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讲就完事儿了。”

“她是墨玉社员？”老人的目光转到了我身上。他大概是不想讲故事，又拿白雾学长没办法，只好从我这里找突破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社长向你隐瞒，是在保护你？”

“我知道纤儿姐是想为我好。”

老头松了口气。“那不就得……”

“但她不清楚情况。”我认真地回答，“我不需要她保护得那么严实。”

“我说老头，”白雾学长等得有点不耐烦。“你讲就完事了。”

老人家哀叹一声，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少时，他面露惊容。

“你居然被扯到长生的事里去了？”他喃喃自语，“那么或许再隐瞒下去才是真的害人……”

“说吧，你想听什么？”

“幻想时代的故事。”

我往前坐了一点。老大爷看了我一眼，咧开嘴笑了：“幻想时代的故事，都写在历史书里了。”

“我就喜欢稗官野史。”

“啧啧……”老大爷无奈地咂嘴，看了一眼我旁边坐着的白雾学长。他往椅子上一躺，慢悠悠地开口道：

“要说这故事，可就得说到二十多年以前……”

没人知道第一个发现幻想降临的人是谁。

或许幻想降临的征兆早已有之，只是在那一年突然爆发了出来。

天地变色，山河动摇……

那个时代，哪怕是最疯狂最不切实际的狂想，只要有足够的人相信支持，也会变成现实。

社会秩序彻底崩溃，一个人甚至可以同时被几本书的设定覆盖。没人知道自己的书杀死了多少人，也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这一切都没人在乎了。

在那个时代，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成为作者。这样哪怕被误杀，也不过是失去一次特异点的身份。

那个时代的混乱在很多书里都被介绍得语焉不详。老大爷的叙述虽然精彩了很多，但和历史书上讲得并无差别。

故事很长，但真正和历史书上不同的，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那一年，天崩地裂，征战多元。”

“那一战，大道磨灭，洪荒破碎，多元崩塌，无量横生……”

“我们最后还是关上了门。”

老头子的眼睛微微眯着，神色恍惚：“有一批人为我们断后，永远留在了那边。”

“最英雄的人牺牲了。”

“活下来的……反而没那么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