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不对,是六姨!”话到嘴边又慌忙改口,Leslie指尖捏着听筒,连声音都带着点羞涩的局促。其实下班前他就攥着电话犹豫了半天,女儿家的私密事他插不上手,既怕笨手笨脚教错了让太太难堪,又担心拿捏不好分寸惹太太不快,思来想去,也只有麻烦六姨才放心。
听筒那头传来六姨带着叹气的声音:“东西都给她买齐了!真是的,我不细问都不知道,这孩子竟连卫生棉都没碰过!你往后可得对她上心些,好好疼人!要是敢让她受半分委屈,我头一个不饶你!”
“我知道…”
挂了电话,听筒还没搁回底座,Leslie眉间的愁绪就浓得散不开。他打小在香港的烟火里长大,从不愁吃喝——衣柜里的衬衫永远熨得能映出人影,冰箱里从没断过新鲜牛奶和刚出炉的菠萝包,就算后来一个人出来闯,也从没落魄到缺过生活用品。可此刻,他忽然惊觉,自己对太太的过去竟了解得如此浅薄,浅薄到可笑。一想到她从前或许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凑不齐,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攥着,发闷。
摄影棚的聚光灯还亮得晃眼,地上散落着半盒凉透的盒饭,米粒粘在餐盒边缘。Leslie指尖捏着张草稿纸,上面“请假”两个字被蹭得发毛,纸边都卷了角—还想着之前NG被导演的事,这会儿要提请假,他连挨骂的话都在心里预演了三遍。可眼下他哪还有心思管拍戏?满脑子就想着回家。
“导演,我想……请假一会,家里有点事。”他声音放得低,没敢看导演的眼睛,只盯着对方沾了点灰的运动鞋。
预想中的火儿没烧起来,反倒听见导演“哦?”了一声,伸手把挂在脖子上的对讲机拨到一边,眯眼打量他半天,忽然笑了:“你最近几场戏状态倒是顺,镜头里眼神都沉下来了,怎么,终于开窍了?”
Leslie愣了愣,抬眼时撞进导演眼里的笑意,才挠了挠后颈,脸上浮着烫意:“我结婚了啦。”
“结婚?”导演挑了挑眉,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一句?喜糖都没见着?”
周围收拾道具的工作人员也停了手,偷偷往这边看。Leslie耳尖有点热,把剧本卷成筒捏在手里,语气实诚:“没来得及请客,现在手头紧,等发工资了,再请全组人吃大餐。”
导演听完,乐了,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行啊你,结婚倒把心定下来了。假准了,明天早点回来,别耽误拍晨戏。”
能提前下班,Leslie却没急着往家赶,先绕去了街角的银行。ATM机吐出三千块现金时,他捏着薄薄一沓纸币,指腹蹭过冰凉的纸边,心里有点发沉——账户里总共也就五千块,这点钱,连一两足金都买不上。之前他也琢磨着给她买三金,可一看到银行卡里的余额,就泄了气:几千块钱买的戒指手镯,细得跟铁丝似的,他哪儿好意思拿出来?总想着等以后赚了大钱,再给她补上。
可现在,指尖攥着那叠现金,他忽然想通了:别人有的,她也得有。就算眼下钱不多,他也得让她知道,他心里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