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骞看着身边的晏褚,在想凉州城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小孩。想着想着,打了个盹,他惊觉旁边有动静,想是小孩醒了,正要伸手摸一下额头,看看发不发烧,晏褚一口咬住了江骞的虎口。
晏褚醒来发现身边躺了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联想起匈族士兵说过的话,他以为他还是被匈族士兵捉了去,所以江骞一伸手,他一点没留余地,狠狠咬死。
江骞没想到这小孩会突然咬他,结结实实挨了一口咬,本想伸手打他,但看到晏褚惊恐的眼神,只好哄着说:“我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晏褚听到这个人说话没有匈族人的口音,松了口,问道:“你不是匈族人?”
江骞使劲甩了甩手,想让疼痛变轻点,“你这小孩属狗的吧……”
晏褚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恩将仇报,刚才的气势立马不见了,声音放低弱弱地说:“我属猪……”
江骞以为会听到小孩说你才属狗,所以听到他说自己属猪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不是匈族人,我叫江骞。”
晏褚用更低的声音说:“我听出来了,我叫晏褚。”
江霆来到江骞的军帐,想看看儿子的伤。气归气,打了二十军棍,怎会不心疼。
“臭小子,我听说你捡了个孩子回来……”
江骞没好气的说:“是,跟我一样,是个白眼狼。”
江霆捋了捋胡子,调笑道:“我瞧瞧,这孩子看起来,可比你这个白眼狼顺眼多了。”
江骞虽然理解他爹必须撤兵,但毕竟挨了打,还别扭着呢,冲晏褚说:“这个看着顺眼的白眼狼,你问问大将军这是干什么来了?”
晏褚弱弱的说了句:“大将军应该听得到你说话…”
江骞气结,关键晏褚这话说的非常认真,是真的在提醒他:他爹能听见。
江霆看着儿子被噎,爽朗的笑了,“这孩子我喜欢,哪捡来的?”
“河里捞起来的,对了,晏褚,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晏褚其实从刚才就想求江骞帮他找二哥,但咬人嘴短。
“我跟我二哥被匈族人追到河边,二哥策马跳进了河里。江骞,你能不能帮我找我二哥?”
江霆唤了士兵进来,让雨孓带一队人去河边找。
江霆听到这孩子姓晏,想想当年晏修辞官也是回了凉州,于是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晏褚摇了摇头,刚才因有人去找二哥的喜悦,像潮水一样瞬间褪去,嘴唇和委屈一直在较劲,最终也没忍住眼泪。
江霆看这情景,多半是凶多吉少。又问:“那你可认识一个叫晏修的老先生?”
晏褚托着哭腔,说:“晏修是我祖父。”
江霆焦急的问:“老先生怎么样了?”
晏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但无济于事,“我们全家都被匈族人杀了,只有二哥和我逃了出来。”
晏褚穿着江骞大好几号的衣服,江骞扯过长出许多的袖子给晏褚擦眼泪和鼻涕。
江霆唏嘘不已,指着江骞跟晏褚说,:“以后,他就是你哥。找到你二哥,我带你们一起回咸阳。”
江骞平常最烦小孩,但对晏褚到是不怎么讨厌,“好了,不哭了,以后我罩着你。狗崽崽。”
江霆给江骞使了个眼色,江骞接着说,“我去帮忙找你二哥,你乖乖在帐中等。”
晏褚点了点头。
江骞差人让夏仲夜再去看看晏褚,于是父子俩挪步到了江霆的军帐。
“羲和,带晏褚回咸阳之后,不可让他人知道他的身份,晏老先生当年推行新政,树敌良多。”
江骞点了点头,问:“爹,你跟晏家是什么交情?”
江霆捋了捋胡须,说:“说晏老先生是我的恩师也不为过,老先生当年主张裁撤冗余官员,制定新的考核标准,免职了一大批吃着空饷,不为民办事的官员。这伤害到了很多家族的利益,保守派那群老家伙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可恨的是,老先生一生清廉,唯独爱好一些花鸟,字画,按说文人之间赠与字画再平常不过了,但后来王显诽谤朝廷案,触怒了武帝,那群老家伙拿出王显赠与老先生字画的证据,攀咬晏君山,老先生被连续贬谪了三次,他气不过,索性辞官回凉州讲学去了。”
江骞愤懑,“这次连续下七道圣旨撤兵,大概也是那群人的主意吧?”
江霆无奈的说:“武帝虽然贬了晏老先生,但还是主张推行新政的,所以除了晏老先生,其他推行新政的官员都没受什么影响,如今武帝病逝,朝廷怕是要变天了。”
后来江霆又派了两队人去找晏枫的下落,搜寻了两天两夜,一无所获。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两天晏褚也跟去找他二哥,最后江骞委婉的告诉他情况不乐观的时候,晏褚倒是没哭也没闹,就是好几天没说话,江骞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无论问他什么,只点头或者摇头。
江骞私下问仲夜,“这样下去,这孩子不会变成哑巴吧。”
仲夜也无奈,“这么小的小孩,突然之间变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接受需要过程,你多陪陪他,过几个月没准自己就好了。”
从此江骞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再回咸阳的途中,江骞没事就逗晏褚,有一天晏褚张开嘴,用食指晃动他的一颗牙给江骞看。
“呦,狗崽崽的牙松了,让你咬我,很快,你这满口的牙都会全掉光。你就变成了一只没有牙的狗崽崽。”
“……”
那颗牙晃了几天,最后在晏褚吃苹果的时候彻底掉了。
自从那颗牙掉了,晏褚便开始担心他的牙会全部掉光,后来无论江骞这么哄,都再也不吃苹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