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江湖路远
密道比想象中更长、更曲折。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前行,指尖蹭过潮湿的墙壁,留下一层滑腻的触感。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古老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了一口历史尘埃。
"系统,还有多久能出去?"
「根据步数测算,已行进约两里,预计还有三分之一路程」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东皇太一说的"印记"虽然被系统暂时屏蔽,但谁知道能瞒多久。必须尽快远离咸阳,越远越好。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我加快脚步,光点逐渐扩大,最终变成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
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我钻出洞口,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眼。待视线恢复,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这是一处隐蔽的山崖,下方是蜿蜒的官道,远处咸阳城的轮廓清晰可见。我竟然在皇宫地下走了这么远!
"系统,定位我们现在的位置。"
「咸阳城西北十里处,骊山北麓。建议向东北方向行进,前往桑海城寻找墨家据点」
我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一把匕首、几块干粮、一些铜钱,还有最重要的玉佩。青禾还偷偷帮我准备了一套粗布衣裳,现在正好换上。
脱下华贵的宫装,我有些笨拙地穿上那套褐色粗布衣裙。没有侍女帮忙,连系带都费了半天劲。头发也只能简单挽起,用木钗固定。对镜自照,镜中人已从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了普通农家女。
"从现在起,我叫屈俭英。"我轻声对自己说,既是化名,也是回归。
下山比预想的困难。没有现成的路,只能抓着灌木一点点往下挪。手掌很快被划出几道口子,裙摆也被树枝扯破了几处。等终于踏上平地,我已经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系统,有地图功能吗?"
「基础地图已加载,但需宿主亲自探索才能解锁详细地形」
好吧,总比没有强。我调整方向,沿着一条小溪往东北方走。按照系统的说法,这样不容易迷路,也能保证饮水。
日落时分,我找了个隐蔽的树洞过夜。尝试生火失败三次后,我放弃了,啃着干硬的饼子,想念宫中温暖的床榻和热腾腾的饭菜。
"宿主,检测到附近有生命体接近」
我立刻警觉起来,握紧匕首。树丛沙沙作响,钻出来的却是一只野兔。我松了口气,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堂堂大秦公主,居然被兔子吓到。
夜渐深,林中各种声响此起彼伏。猫头鹰的啼叫、树叶的摩擦、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嚎叫...我蜷缩在树洞里,根本睡不着。从小到大,我从未在野外过夜,更别说独自一人。
"系统,给我讲点什么吧,什么都行。"我在心里请求,声音有些发抖。
「正在检索...本世界墨家组织架构如下:首领为巨子,下设天地人三部,分别负责机关术、武学传承和情报收集...」
系统平稳的叙述声成了最佳催眠曲。我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画面:天明在哭,扶苏被铁链锁着,东皇太一站在高处冷笑...
第二天一早,我被鸟叫声惊醒,浑身酸痛。简单洗漱后继续赶路,这次运气不错,中午时分遇到一个赶驴车的老农,好心捎了我一段。
"小娘子一个人出远门?"老农好奇地问。
"去桑海城投奔亲戚。"我低着头回答,尽量让口音听起来像本地人。
老农摇摇头:"这世道,姑娘家独行可不安全。前几日官道上还有强盗劫了一队商旅呢。"
我暗自苦笑。比起皇宫里的明枪暗箭,强盗算什么?
分别时,我执意给了老农几枚铜钱作为谢礼。他告诉我再走半日就能到下一个集镇,可以在那里雇车去桑海。
集镇比想象中热闹,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我买了顶斗笠遮面,又补充了些干粮。正当我在车马行询问价格时,一阵骚动从街尾传来。
"让开!官府拿人!"
几个差役押着三个戴枷锁的犯人走过,为首的差役凶神恶煞地挥舞鞭子驱散人群。我压低斗笠退到路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些儒生胆大包天,竟敢私藏《诗》《书》!奉陛下旨意,押回咸阳问斩!"
我的心一沉。焚书坑儒的腥风血雨已经波及到这么远的地方了?那三个犯人都是文士打扮,年纪最大的那位看起来比扶苏还年轻,却已被打得遍体鳞伤,眼神却依然倔强。
围观人群中有啜泣声,想必是犯人的亲属,但没人敢上前。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种无力感比任何伤痛都难受——明知历史走向,却无力改变。
"系统,我能做些什么?"
「警告:直接干预将导致历史线大幅变动。建议宿主保持隐蔽」
理智上我明白系统是对的,但眼睁睁看着无辜者受害却袖手旁观,这种滋味...
差役和犯人走远后,我匆匆雇了辆去桑海的马车,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车夫是个寡言的中年人,一路无话,倒也省了我应付的麻烦。
傍晚时分,马车突然急停。我掀开帘子一看,前方路中间横着棵大树,明显是人为放倒的。
"不好!"车夫脸色大变,"是劫道的!"
树丛中窜出五六个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汉,为首的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额贯穿到下巴。
"钱财留下,饶你们不死!"
车夫抖如筛糠,立刻掏出钱袋扔出去。我犹豫了一下,也取下腰间钱袋。不是没想过反抗,但对方人多势众,我虽有武功却被药物所制,内力只恢复了三四成,胜算太低。
刀疤脸掂了掂钱袋,咧嘴一笑:"算你们识相。"他目光扫过我,突然眯起眼,"这小娘子虽然穿得寒酸,模样倒周正。带走!"
我浑身一僵,手悄悄摸向藏在靴筒里的匕首。
"大爷!使不得啊!"车夫突然跪下,"这姑娘是去桑海寻亲的良家女,您行行好..."
"滚!"刀疤脸一脚踹开车夫,伸手就来抓我。
我猛地抽出匕首划向他手腕,同时一个侧翻跳下马车。刀疤脸吃痛缩手,大怒:"臭丫头找死!兄弟们,拿下她!"
五六个强盗一拥而上。我勉强躲过第一波攻击,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入下风。一记闷棍砸在我背上,疼得我眼前发黑。眼看刀疤脸的砍刀就要落下——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刀疤脸持刀的手腕。他惨叫一声,砍刀当啷落地。
"光天化日,欺凌弱女,好大的胆子!"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林间跃出,手中长弓连发,又有两个强盗中箭倒地。其余人见势不妙,拖着受伤的同伙仓皇逃窜。
我的救命恩人走近了——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利落的褐色短打,腰间别着把短剑,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正气。
"姑娘没事吧?"他关切地问,声音清朗。
"没...没事,多谢壮士相救。"我勉强站直身体,后背火辣辣地疼。
青年摇摇头:"举手之劳。在下墨家弟子,姓周名岩。姑娘怎么独自在这荒郊野外?"
墨家!我心跳加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小女子姓屈,去桑海城寻亲。多谢周大哥相救。"
周岩看了看天色:"日头已晚,前面不远有我们墨家的一处联络点。姑娘若不嫌弃,可暂住一宿,明日再赶路。"
我假装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车夫早跑得没影了,眼下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路上,周岩简单介绍了自己。他是墨家"人部"弟子,负责各地情报传递,这次是例行巡逻,恰好撞见强盗行凶。
"屈姑娘看着不像普通农家女。"周岩突然说,"方才你那一招'燕子翻身',可是正宗墨家身法。"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糕,情急之下用了青霜教我的功夫,没想到是墨家的招式!
"我...我曾跟一位路过家乡的老先生学过几招防身术,不知是什么门派。"
周岩将信将疑,但没再多问。
墨家联络点是一处隐蔽的山洞,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却别有洞天。穿过狭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厅,摆放着简单的生活用具,墙上挂着各式兵器,还有几个和周岩打扮相似的年轻人正在忙碌。
"这位是屈姑娘,路上遇劫,我带来暂住一宿。"周岩向同伴介绍。
众人友善地向我打招呼,只有一个面容冷峻的少女皱了皱眉:"周岩,你又随便带外人来据点?"
"阿雪,屈姑娘不是外人,她会墨家功夫。"
名叫阿雪的少女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派来的?"
我连忙解释:"只是跟一位老先生学过几招,真的不知道是墨家武功..."
"行了阿雪。"一个年长些的男子打断她,"先让客人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当晚,我睡在洞内一个简陋但干净的小隔间里。虽然条件比不上宫中万一,但至少安全有保障。背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涂了一种凉丝丝的药膏,疼痛减轻不少。
夜深人静时,我悄悄问系统:"能联系上扶苏吗?"
「尝试中...信号微弱,但可建立临时连接。警告:每次通讯不得超过三分钟,否则可能被阴阳家追踪」
三分钟足够了。系统接通后,我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兄长,你还好吗?"
"婉儿?"扶苏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但清醒,"你在哪?宫里发现你失踪,已经派罗网四处搜寻了。"
"我安全了,正在前往墨家据点的路上。兄长,你必须小心,赵高可能会..."
"我知道。"扶苏打断我,声音更低了,"已经有使者带着'诏书'在上郡了,但我提前得到了消息。蒙恬将军派心腹将我藏了起来,暂时安全。"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兄长,我会尽快找到天明,然后想办法帮你洗清冤屈。"
"不,婉儿,你保护好自己就行。"扶苏的语气异常坚决,"赵高和阴阳家的目标是你和那个孩子。我这边自有安排,别担心。"
还想再说什么,系统突然警告:「时间到!检测到追踪波动,立即切断连接」
通讯中断,我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周岩告诉我一个意外的消息:他们要转移据点,正好途经桑海城,可以捎我一程。
"太好了,多谢周大哥!"
收拾行装时,阿雪一直冷眼旁观,显然对我仍有戒心。出发前,她突然把我拉到一边:"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若敢危害墨家,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直视她的眼睛:"我若有恶意,昨晚就该下手了。"
阿雪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支墨家小队共六人,除了周岩和阿雪,还有沉稳的中年汉子老吴、活泼的少年小七、沉默寡言的工匠大陈,以及领队——一位姓徐的老者,大家都叫他徐夫子。
我们伪装成贩运山货的商队,沿着小路向桑海进发。徐夫子虽然年过半百,但步履矫健,谈吐不凡,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路上,小七这个话匣子给我讲了不少墨家的事。原来他们刚从咸阳附近撤离,因为"那位大人"即将抵达桑海,需要加强安保。
"那位大人是谁?"我好奇地问。
小七刚要回答,被徐夫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小七,慎言。"
我识趣地没再追问,但心里已有猜测——能让墨家如此重视的,八成是巨子或者...盖聂?
第三天中午,我们在一处溪边休息时,周岩突然神色紧张地跑来报告:"徐夫子,前方三里处有战斗痕迹,还有罗网的标记!"
所有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徐夫子当机立断:"绕道!天黑前必须赶到桑海。"
然而就在我们收拾行装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眼间,十余骑黑衣武士已将我们团团围住,正是罗网杀手!
"墨家余孽,束手就擒!"为首的武士厉声喝道。
徐夫子示意大家冷静:"各位官爷认错人了,我们只是普通商旅..."
"少装蒜!"武士冷笑,"跟踪你们两天了。那个女的,"他指着我,"是从咸阳宫逃出来的吧?赵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心头一凛。罗网竟然已经追到这里了!
战斗一触即发。墨家众人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型,将我护在中间。罗网武士训练有素,很快就有两名墨家弟子挂彩。眼看形势危急,徐夫子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球,猛地砸向地面。
"闭眼!"
刺目的强光伴随着爆炸声,罗网众人暂时失明。我们趁机突围,但没跑多远就被追上。千钧一发之际,林中突然飞出数十枚暗器,精准地击中罗网武士的手腕,兵器纷纷落地。
"什么人?"罗网首领怒吼。
回答他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一袭白衣,黑发如墨,面容冷峻如霜,手中长剑寒光凛凛。
盖聂!我的心脏几乎停跳。真的是剑圣大人!
罗网众人一见是他,顿时面如土色:"盖...盖聂!撤!"
眨眼间,罗网武士逃得无影无踪。盖聂还剑入鞘,转身看向我们:"诸位没事吧?"
徐夫子上前行礼:"多谢盖先生相救。"
盖聂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我时微微一顿。我赶紧低下头,心跳如鼓。六年过去,他比当初在河边救我时更加沉稳内敛,但那股剑气纵横的气场丝毫未减。
"这位姑娘是..."
"路上救的,会些墨家功夫。"徐夫子简单解释,"盖先生怎会在此?"
"接应诸位。"盖聂收回目光,"前方已备好马车,我们尽快回城。这位姑娘也一起吧。"
就这样,我阴差阳错地跟着盖聂和墨家众人一起前往桑海。马车比走路快多了,傍晚时分,桑海城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入城后,我们穿过繁华的街市,来到城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门口没有牌匾,只有墙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墨"字。
"到了。"盖聂推开院门,"巨子已等候多时。"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马上要见到墨家首领了,会不会被识破身份?更重要的是,天明在这里吗?
院内简朴整洁,几个墨家弟子正在练武。穿过前厅,来到后院一间大屋前,盖聂轻轻叩门:"巨子,人带到了。"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慈祥但眼神锐利。而在他身后,一个少年正蹲在地上摆弄什么机关零件,听到动静抬起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张脸,我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六年过去,稚嫩的孩童已长成俊朗少年,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和标志性的小虎牙一点没变。
荆天明,我的双胞胎弟弟,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出现在我面前。
"这位是..."天明好奇地打量着我,眼中是全然的陌生。
心如刀绞。他认不出我,一次都没有。
"这位是屈姑娘,路上遇到的。"周岩介绍道,"会些墨家功夫。"
巨子——班大师和蔼地向我点头:"远来是客,先安顿下来再说。"
盖聂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屈姑娘的剑法,似有故人影子。"
我强作镇定:"小时候跟一位老先生学过,不知姓名。"
"是吗?"盖聂不再追问,但眼神中的疑虑未消。
班大师安排阿雪带我去客房休息。离开前,我忍不住又看了天明一眼。他正兴奋地向盖聂展示什么发明,完全没注意我的目光。
客房简单但舒适。阿雪放下行李,突然问:"你认识那孩子?"
"谁?"我心头一跳。
"别装了。"阿雪冷笑,"你看天明的眼神,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我沉默片刻,决定半真半假地回答:"他...很像我弟弟。"
"弟弟?"阿雪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追问,"晚饭在酉时,别乱跑。"
她离开后,我瘫坐在床上,全身脱力。六年寻觅,终于见到了天明,却只能装作陌生人。更复杂的是,盖聂似乎对我的武功起了疑心...
"系统,现在怎么办?"
「任务更新:以新身份融入墨家,暗中保护荆天明。奖励:根据完成度发放」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既然暂时不能相认,那就先以"屈俭英"的身份留下,暗中保护天明。至于扶苏...等站稳脚跟再想办法联系。
窗外传来天明的笑声,清脆爽朗,无忧无虑。我轻轻抚摸胸前的玉佩,另一块应该还在天明脖子上挂着。两块玉佩终有重聚之日,我们姐弟也是。
"宿主,第一阶段任务完成,系统即将升级。"
一阵暖流涌遍全身,系统界面在脑海中展开,功能比之前丰富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条严肃警告:
「历史进入关键转折期,宿主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引发蝴蝶效应。请谨慎行事」
我望向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如同燃烧的火焰。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