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爬行。土屋里，张起灵的呼吸声时而急促浅促，时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牵动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吴邪和胖子轮换着用冷水给他擦拭额头和手臂，动作笨拙却满是焦急。潘子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每一次转身，锐利的目光都仿佛能刮掉墙皮一层土。
屈俭英缩在墙角最阴影的地方，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解雨臣出去后还没回来，黑瞎子则抱臂靠在门框上，墨镜遮眼，看不出是醒是睡，但那姿态却无端地让屈俭英觉得，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无所遁形。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自己冲动之下喊出“不能再喂了”的画面，每一次回想都让后怕更深一层。医疗知识给了她判断力，却没给她在这种环境下安然使用这判断力的资本。
【宿主干预成功，避免目标服用不明药物导致病情恶化。间接提升生存稳定性。奖励幸福点5。当前总幸福点：-85。】
系统的提示音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负85的数值依旧沉甸甸地压着。这点奖励，像在沙漠里给了她一粒沙，聊胜于无。
屋外终于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粗嘎而有力，打破了山村午后的沉寂。
“车来了！”一直在门口张望的伙计喊了一声。
所有人精神一振。潘子第一个冲出去，吴邪和胖子也赶紧准备抬起张起灵。
屈俭英跟着众人走出土屋，看到村口的土路上，停着一辆绿色的、破旧不堪像是刚从报废厂里拖出来的老式吉普车，车轮和车身上溅满了泥点。驾驶座上是个皮肤黝黑、叼着烟卷的本地汉子，一脸不耐。
解雨臣站在车旁，对潘子微微点头：“只能找到这个。路不好走，尽快。”
“够了！”潘子二话不说，指挥着伙计将担架抬过来。吉普车后座狭窄，根本放不下担架。
“拆了！把人小心抬进去！”潘子当机立断。
担架被迅速拆解，张起灵被潘子和另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托着，试图将他安置进后座。但他昏迷中身体沉重，伤口又被牵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眉头死死拧紧。
“慢点！慢点！”吴邪在一旁急得直冒汗，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屈俭英看着他们笨拙的动作，尤其是看到一个人差点碰到张起灵肋下那道最深的伤口时，她获得的医疗知识立刻发出了警报——这样搬运，很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她的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往前迈了一小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知识武装后的、奇异的镇定：“别直接抬胳膊！托住背和腿弯！对，就是这样，尽量保持他身体平直，不然伤口会裂开！”
正在忙乱的潘子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但更多的依旧是深沉的审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按照屈俭英说的，调整了手势，和伙计一起，更平稳地将张起灵挪进了后座。
吴邪和胖子立刻挤了进去，一左一右将张起灵护在中间，让他能勉强倚靠着。
后座再也塞不下任何人。潘子看了一眼剩下的人，对黑瞎子和解雨臣道：“你俩跟车。我带着其他人在后面想办法找车跟上。”
黑瞎子没什么意见，拉开车门就坐进了副驾驶。解雨臣则微微蹙了下眉，看了一眼挤得满满当当的后座，和中间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最终淡淡应了一声：“好。”
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潘子目光扫过站在车边有些无措的屈俭英，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挥挥手：“你也跟上，路上说不定需要人手搭把手。”
屈俭英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拉开车门。后座是绝对挤不进去了，她只能蜷缩着身子，勉强挤在副驾驶座和后排座椅之间的空隙里，膝盖顶着冰冷坚硬的车门框，姿势极其别扭难受。
黑瞎子从墨镜后瞥了她那憋屈的姿势一眼，嘴角似乎勾了一下，没说话。
引擎发出一阵嘶哑的咆哮，吉普车猛地蹿了出去，颠簸着冲上坑洼不平的土路。
屈俭英这辈子没坐过这么颠的车。每一次颠簸都像是直接砸在她的尾椎骨上，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她必须死死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才能勉强稳住身体，不撞到旁边的黑瞎子或者后面的吴邪。
车窗外，简陋的村舍飞速后退，很快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荒山和越发崎岖的道路。
剧烈的颠簸中，后座时不时传来张起灵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吴邪和胖子努力想稳住他，却收效甚微。
屈俭英的心也跟着那闷哼一抽一抽的。她获得的医疗知识清楚地告诉她，这种程度的颠簸对重伤员来说是极大的折磨，甚至可能是致命的。但她毫无办法。
她只能扭过头，从座椅的缝隙里看过去。张起灵的头无力地靠在吴邪肩上，脸色白得吓人，冷汗浸湿了额发，紧抿的唇缝间渗出血丝。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他身体的细微震颤都清晰可见。
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个认知比任何系统的警告都更直接地撞击着她。
忽然，车子一个极其剧烈的猛颠！像是碾过了一个深坑！
“唔——！”
后座传来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紧接着是吴邪的惊呼：“小哥！”
屈俭英猛地回头，只见张起灵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一直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
没有之前的冰冷警惕，也没有高烧带来的涣散，那双眼睛里是一片空茫的、极度痛苦下的失神。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彻底击穿了意识防线，身体无意识地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吸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小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吴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徒劳地想按住他痉挛的身体。
“停车！快停车！”胖子朝着司机大吼。
司机骂骂咧咧地踩了下刹车，车子猛地一顿，停在了荒无人烟的山路中央。
黑瞎子和解雨臣也立刻回头。
“怎么回事？”黑瞎子声音沉了下来。
“不知道！小哥突然就这样了！”吴邪急得满头大汗。
张起灵的痉挛还在继续，额头上青筋暴起，痛苦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却又因为伤势而无法蜷缩，那种无处逃避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屈俭英的心脏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死紧。医疗知识在她脑子里疯狂闪动——剧烈疼痛引发痉挛，可能加剧内出血，必须缓解！
可她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紧急任务：缓解目标剧痛。任务奖励：幸福点20。】系统冰冷地发布指令。
20点！几乎是预支额度的五分之一！可她拿什么缓解？！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车内，最后定格在黑瞎子身上。他看起来总是好像什么都有一点……
“药……有没有止痛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焦急而尖锐，也顾不得是否会再次引人怀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黑瞎子墨镜后的眉毛挑了一下，没说话，倒是动作利落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扁盒，打开，里面是几支密封的微型注射器。
“强效镇静剂，”他语气平淡，“能让他睡过去，感觉不到痛。但用了之后，到医院前都不可能再醒，会影响医生判断。”
选择权被抛了出来。
吴邪和胖子都愣住了，看着痛苦痉挛的张起灵，又看看那注射器，满脸挣扎。
“用！”潘子嘶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车边，显然看到了里面的情况，脸色铁青，“再这么疼下去，没到医院人就没了！先用！”
黑瞎子不再犹豫，取出一支注射器，掰开密封头。
“按住他。”他简短命令。
吴邪和胖子连忙用力按住张起灵挣扎的身体。
黑瞎子找准他颈侧血管，精准地将药液推了进去。
药效几乎立竿见影。张起灵身体的痉挛迅速平复下来，紧绷的肌肉松弛，那双因极度痛苦而失神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变得沉重而平稳，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无梦的睡眠。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引擎空转的轰鸣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屈俭英瘫软地靠回车门框，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张起灵，那20点幸福值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奖励幸福点20。当前总幸福点：-65。】），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那药物的代价，黑瞎子说得很清楚。他们用强制沉睡，暂时掩盖了问题的严重性。
吉普车重新发动，再次颠簸着上路。
之后的路程，车内安静得可怕。张起灵彻底失去了意识，无声无息。吴邪和胖子像两尊守护石像，一动不动地护着他。解雨臣闭目养神。黑瞎子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色。
屈俭英蜷在缝隙里，身体的难受和心里的不安交织翻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散架的时候，前方出现了模糊的城镇轮廓。
“县医院要到了！”司机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屈俭英也努力直起身，向外望去。低矮的楼房，灰扑扑的街道，行人穿着这个时代特有的灰蓝绿衣裳，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
一种即将踏入另一个陌生环境的惶惑攫住了她。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挂着白色牌子的院子门口，牌子上写着“县人民医院”几个红字。条件看起来十分简陋。
潘子已经不知用什么办法先一步到了，正等在医院门口，身边还跟着两个面生的、眼神精悍的汉子，像是他的伙计。
“快！抬进去！”潘子指挥着那两人上前，和吴邪胖子一起，将沉睡不醒的张起灵小心地挪出车子，放到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个简易担架车上，急匆匆地推向急诊室。
屈俭英跟着下了车，腿脚因长时间蜷缩而麻木刺痛，差点摔倒在地，连忙扶住车门才站稳。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老旧建筑的霉味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气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被这阵仗惊动，围了上来，看到张起灵的伤势，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嘈杂的询问声。
“怎么伤这么重？”
“快！推进抢救室！”
“家属过来办手续！缴费！”
混乱中，屈俭英被挤到了人群外围。她看着张起灵被迅速推过昏暗的走廊，消失在两扇摇晃的门后。吴邪和胖子追了过去，潘子则被护士引向了缴费处。
黑瞎子和解雨臣站在走廊另一边，低声交谈着，似乎在与潘子带来的那两个伙计交代什么。
没人再注意她。
她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孤零零地站在充斥着消毒水和焦虑情绪的医院走廊里，手腕上的青紫还在隐隐作痛，身无分文，无所适从。
【阶段性任务完成：护送目标至医疗点。目标生存率显著提升。奖励幸福点30。当前总幸福点：-35。】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35。负债减少了一半多。可她丝毫感觉不到轻松。
她看着抢救室那盏亮起的、昏黄不明的灯，心里清楚，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当张起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她这个来历不明、行为可疑的“伙计”，该如何自处？
那些投向她的、若有所思的目光，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变成冰冷的质询？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灰白的光，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屈俭英抱紧双臂，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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