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林间的雾气散尽,露出下方崎岖难行的山道。担架每一次颠簸,都像碾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张起灵偶尔溢出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气音,是这沉闷行进曲里最刺耳的音符。
屈俭英沉默地跟在队伍末尾,新获得的“基础医疗知识”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覆在她的视野上。她能看到潘子之前匆忙包扎的绷带下,有血肿正在不当的压迫下形成;能判断出某处伤口清创可能不够彻底,感染的风险正在升高;甚至能大致估摸出,以他失血的速度和当下的环境,那勉强维持在17%的生存值有多么岌岌可危。
这知识没有带来任何底气,只让她更清晰地看见那条悬于一线的生命,和环绕其周的、无声的危险。黑瞎子和解雨臣偶尔投来的、状似无意的目光,比林间偶尔刮过的冷风更让她脊背发寒。
她欠了系统100点巨债,被拴得更紧,却寸步难行。
就在她几乎被这种凝滞的焦虑逼疯时,前方探路的伙计发出一声喊:“看到村子了!就在山脚下!”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和松懈的喘息。
屈俭英踮起脚,顺着陡坡向下望。山坳里,依稀可见几十户灰瓦泥墙的房屋,炊烟袅袅,透着人间烟火的安稳气息。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
下山的路变得急切起来。几乎是小跑着,队伍冲下了最后一段斜坡,踏入了村口的土路。
几条土狗被惊动,远远地吠叫起来。几个穿着粗布衣裳、正蹲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着这群突然闯入、狼狈不堪的外乡人。
潘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污,快步走到最近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长老汉的人面前,努力挤出个还算和气的表情,声音却依旧带着煞气:“老乡,我们遇了山难,有兄弟伤得重!能不能找个地方歇脚,找个大夫?”
那老汉被他身上的血气和焦急吓得往后缩了缩,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一行人,尤其是担架上那个血糊糊的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犹豫。
吴邪赶紧上前,拿出身上所有还能看的钞票,塞进老汉手里,语气恳求:“大爷,帮帮忙,救命用的!只要个能躺人的地方,一口热水就行!”
钞票起了作用。老汉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他们确实不像坏人,尤其是吴邪那着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终于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朝旁边一栋看起来稍宽敞些的泥瓦房指了指:“那……那是我家老屋,空着的,你们先去那儿吧。”
“多谢!多谢!”吴邪连声道谢。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张起灵抬进那间充满霉味和灰尘的空屋,小心地放在一张铺着破旧草席的土炕上。
光线从唯一的小窗户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糜,也照亮了张起灵毫无生气的脸和身上狰狞的伤口。安置下来,脱离了随时丧命的野地环境,那伤势看起来愈发触目惊心。
“大夫!得找大夫!”吴邪抓着那村长老汉急声道。
老汉为难道:“我们这穷山沟,没正经大夫……就、就村东头有个李婆子,以前是赤脚医生的媳妇,会认点草药,给人看看头疼脑热……”
“就她!麻烦您快请她来!”吴邪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老汉应声去了。
屋里暂时只剩下他们自己人。潘子快速检查了一下张起灵的情况,脸色愈发阴沉:“不行,烧起来了。”
屈俭英心里一咯噔。感染和高烧,这是最要命的并发症。她获得的医疗知识立刻在她脑子里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紧急任务发布:物理降温。目标持续高烧将极大增加死亡风险。请宿主利用现有条件,为目标进行物理降温,延缓病情恶化。任务奖励:幸福点10。】系统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物理降温……需要水,需要布,需要……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最后落在吴邪刚刚问村民要来的、一盆还算干净的凉水上。
机会。一个明确、具体,且似乎不会过于突兀的任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对周围目光的恐惧,走上前,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点刚刚获得的、属于“医疗知识”的笃定:“他烧得很厉害,得先降温,不然等大夫来了也麻烦。用凉水擦额头、脖子、腋下,能暂时把温度降下来一点。”
她的话让焦头烂额的吴邪和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对!对!降温!小屈你说得对!”吴邪连忙把水盆端过来,“怎么弄?你来?”
屈俭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点了点头,从自己已经脏破的衣服上,努力撕下相对干净的一圈内衬布料,浸入凉水中,拧得半干。
她靠近土炕。张起灵的气息灼热,喷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他紧闭着眼,睫毛因高热而不住颤抖,嘴唇干裂得毫无血色。
她屏住呼吸,忽略掉手腕还在隐隐作痛的青紫,小心翼翼地,将湿布敷在他的额头上。
冰冷的刺激让他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发出一声极轻的、不适的哼声。
屈俭英的手抖了一下,强忍着没有缩回来。她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
接着,是脖颈两侧。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皮肤的滚烫和颈动脉有力的搏动,那生命力顽强得让人心惊,又脆弱得让人窒息。
然后……是腋下。这个部位让她犹豫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烫。但专业的医疗知识压过了羞赧,她知道这是大血管经过的地方,降温效果最好。
她咬了咬牙,示意胖子帮忙稍微抬起张起灵的一边胳膊,她则快速而轻柔地用湿布擦拭过去。
做完一边,再换另一边。
整个过程,她都能感觉到身后几道目光的存在。潘子的审视,黑瞎子那饶有兴味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注视,解雨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观察。
她如芒在背,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下的动作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略懂些急救常识的、尽职的伙计。
【物理降温完成。目标生存值波动减缓。任务完成,奖励幸福点10。当前总幸福点:-90。】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屈俭英暗暗松了口气,退开一步,将位置让给更焦急的吴邪和胖子。那10点奖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完全无法缓解负值的焦渴,但至少,她向前挪动了一微米。
这时,村长老汉带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子进来了,想必就是那个李婆子。
李婆子一看张起灵的伤势,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连连摆手:“这……这伤得太厉害了!俺、俺可治不了!这得送县里医院!”
“我们知道要送医院,但现在他烧得厉害,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土办法,能先缓缓?退退烧也行啊!”吴邪急道。
李婆子凑近看了看,翻了翻张起灵的眼皮(屈俭英知道那看不出什么,但没吭声),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迟疑道:“烧得是厉害……俺家还有点以前老头子留下的退烧草药,磨成了粉,倒是能试试……不过管不管用,俺可不敢说……”
“试试!麻烦您试试!”吴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李婆子回去取药了。屋里再次陷入焦灼的等待。
屈俭英看着张起灵烧得通红的脸,心里那点刚获得的医疗知识却在疯狂示警。草药粉?成分不明,剂量不清,用在重伤高烧的人身上,风险极大!
可她不能说。一个普通的、临时雇来的伙计,不可能懂这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很快,李婆子拿着一个小纸包回来了,里面是些褐色的粉末。“用温水化开,想办法喂下去点儿。”她交代道。
吴邪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试图将药液喂进张起灵紧闭的牙关,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屈俭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密切观察着张起灵的反应。
几分钟后,就在吴邪快要放弃时,张起灵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小口刚刚喂进去的药液,连带一些暗色的、可疑的胃内容物。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而困难,脸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小哥!”吴邪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潘子一步跨过来。
李婆子也慌了神:“这……这……可能是药性太猛了?俺、俺也不知道啊……”
庸医害人!屈俭英脑子里嗡的一声,医疗知识让她瞬间判断出这可能是药物刺激或过敏反应!必须阻止!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口而出:“不能再喂了!他受不了这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吴邪端着药碗,无措地看着她。潘子眼神锐利。黑瞎子眉梢微挑。解雨臣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
屈俭英头皮发麻,知道自己又出格了,但看着张起灵痛苦喘息的样子,她只能硬着头皮,凭借脑子里那些知识解释:“他、他伤得太重,内脏可能也有损伤,这种来路不明的药粉刺激性太强,会要命的!得用温和的办法,物理降温,或者……或者有抗生素才行……”
她的话听起来竟有几分道理,镇住了慌乱中的吴邪和胖子。
潘子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终一把夺过吴邪手里的药碗,重重搁在一边,对李婆子挥挥手:“行了,麻烦您了,你先回去吧。”
李婆子如蒙大赦,赶紧走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张起灵的状况明显更差了,呼吸急促而浅,脸色红得异常。
“妈的!”潘子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弄辆车去县医院!”
他看向黑瞎子和解雨臣:“你们谁路子广,想想办法,这鬼地方怎么搞到车?”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屈俭英,心脏猛地一跳。
车?
她忽然想起,在原本的剧情里,解雨臣似乎……
几乎是同时,解雨臣淡淡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来想办法。”
他走到屋外,不知道从身上哪里摸出了一个在这个年代显得极其突兀的、小巧的卫星电话,走到稍远的地方,低声打起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对众人点了点头:“安排了。两小时后,车到村口。”
所有人,包括潘子,都松了口气,看解雨臣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屈俭英低下头,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
车来了,意味着更快到达医院,张起灵获救的希望大增。
但也意味着,她即将离开这个相对封闭、注意力分散的环境,进入一个更不可控的阶段。一旦张起灵得到专业救治,情况稳定下来,她这个屡次“出格”的“临时伙计”,还会被需要吗?
黑瞎子和解雨臣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像两把悬而未落的刀。
而她,还欠着系统90点幸福值。
她看着土炕上那个即便在痛苦中也依旧沉默的男人,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更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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