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三法司。
“陛下看了钱宁的画像?”楚楚也很惊诧,“所以你凭记忆,直接在殿里画给他看了吗?”
萧瑾瑜点点头。他的记性和画功都很好。
“难道陛下在民间,还有老相识?”楚楚挠头。
萧瑾瑜蹙眉。他回想皇帝看了画像之后的反应:长吁短叹,微闭双眼,似乎感慨良多,几欲垂泪,而后忽然改换脸孔,正色道:“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
“他所在的那个杂戏团,还有青龙舟沉船的原因,以及其余那三支竞队的来处,都必须给朕往深了查!”复又叮嘱一句——
“谨慎行事,切莫声张。”
“轰隆——”景翊破窗而入。夫妻俩拿四只眼睛盯着他,表示极其不满。
景翊撇撇嘴,扬眉道:“别这样看着我!来给你们递消息了。”
“蝴蝶的事?”萧瑾瑜问。
景翊摇摇头:“东市艺人里头,会杂耍这些蛇啊鸟啊虫子什么的,一共有五个。可我去打听了,端午节前三天,他们就回了老家,离长安远着呢。”
“那你还有什么消息?”
这时景翊整衣敛容,一改常态,低声道出一件旧事。
多年前,越地官员曾给皇帝送来一支乐队,其中有一位叫钱容的女子,姿色妩媚,琴技无双。皇帝对此女异常宠爱,御赐无数。可是没过多久,皇帝突然翻脸,下旨赐给她一杯鸩酒。
钱容接旨时惊愕不已,询问原因,宦官只字不发。蹉跎到最后,宦官失去耐心,直接强灌。钱容泪流满面,吐出酒水乞留性命,左右人等不敢抗旨,加派人手控制住她,顷刻间便使其毙命。
萧瑾瑜、楚楚听得莫名其妙:“所以究竟为什么?”
景翊长叹一声:“君心难测。”
皇帝的理由,是惧怕红颜祸水,扰乱朝纲。玄宗宠幸杨玉环,以致安史之乱,大唐元气至今没有完全恢复。他不想做第二个玄宗。
他深知自己陷于情爱无法自拔,心上人留在眼前,又难抵诱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解决掉“源头”。
当时有几位近臣不忍,相劝道:“将那女子赶出宫去便可,也算是为陛下积福。”皇帝却说:“我知她尚在人世,便会留恋。成大事,须得斩草除根。”
景翊初听这桩“风流事”,只感到浑身发寒。君王残忍,本不应奇怪,可有时这种残忍是完全没必要的。他想不通。
“算了,也不该我想得通。”景翊暗暗自嘲,“我又不是坐那位置的人。”
他和萧瑾瑜,都不可能是坐那位置的人,也不可能愿意是。
因而这个故事同样引起了萧瑾瑜的不适。他听得难受,忙忙地只把注意力往案情上引:“所以,这个死去的钱宁,和钱容的关系是?”
“姐弟。”景翊说道,“这个姐姐对他非常照顾,进京之前,就请求有司允准她带着弟弟。钱宁进京后,便投奔东市杂戏团的老乡,一直在那里玩杂耍。”
钱容的事情,宫里是死死瞒住的。钱宁居住在东市,很长一段时间都跟人吹嘘,他的姐夫留在皇帝身边享福。有时他喝醉了酒,满嘴胡咧咧,以皇亲国戚自居,叫“皇帝姐夫”,吓得同行们扑上去捂嘴。
不过,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市集这种地方,消息流通更多更快。东市靠近宫苑,风声就传得更开了。前段时间,钱宁便已明了他姐姐的结局。
不怪皇帝多疑,他必定以为,钱宁是来寻仇了。
“但也不至于啊。”景翊疑惑,“他一介平民,就会一丁点儿拳脚功夫,三脚猫都强过他,陛下不会以为他要行刺吧?”
金吾卫密密层层,等闲三五人并不能靠近御驾。但没办法,皇帝觉得有威胁,就是有威胁。
皇族天下,臣子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