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辋川别业,林兰馆。
“这个‘蝴蝶谷主’啊,它就不是一个人。”俞杳对六人说。
冷月正把跌打膏药递给俞杳,一听他这样说,手停在空中,问:“什么不是一个人?”
“说来话长,一两句话讲不清楚。”俞杳皱眉思索。
这话真耳熟。景翊“噗”地笑出声:“你和萧将军是亲戚?”
“啊?什么、什么?”俞杳蒙了。冷月忙道:“你别打岔,听俞先生把话说完。”
俞杳煞有介事地摆手:“别别别!什么‘先生’,折煞我了,叫我名字就行。”紧接着说:“适才为何邀请各位到我家里,就是这个原因。各位看看,我一个刨草根儿的,能住进这大宅子里,都是拜‘蝴蝶谷主’所赐呢!”
众人四下张望。室中古画悬柱,书卷挂墙,盆景秀丽,装饰十分清雅,不似采药人家的居所,倒真像书香门第。室外湖光映山,碧波潋滟,有假山怪石、亭台楼阁掩映于林泉之间,俨然大户庄园的风范。
“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想必知道这里是谁的遗产。”俞杳咳嗽几声,“王维无儿无女,此处无人继承。他母亲去世后,他曾上奏表,请求将别业改为寺庙,停其母之灵柩于近侧,再延请僧人主持斋戒,精勤禅诵,告慰亡母泉下之灵。”
“然而此事终究未成。别业荒废下来,长久无人居住。大约十年前,辋川镇各家各户收到天降文书,上面写道,镇中及农郊贫寒无所居者,可至辋川别业永住,田产归属于居住者及其家眷后人。文书后面的署名,正是蝴蝶谷主。”
众人面面相觑,听俞杳继续道:
“一开始根本没几个人当回事儿,大都以为是哪个促狭鬼搞恶作剧。我也跟大伙儿说,到时候真有人兴冲冲地占了宅子,等官府找上门来,问你个‘私占田产’之罪,那可就傻眼了。只有几个心大的,要么是穷怕了,要么是真信什么鬼神之说,念叨着‘王右丞显灵,造福百姓’,真就从镇上搬了过来。”
“这几个人一走,就是好几个月,镇上的人便以为他们被谷里的野兽吞了,只当‘天降文书’是灾祸。他们的亲人着急,不信他们身死,一起到谷中寻人。又过了几个月,其中一位亲属回来报信,说辋川别业真有大宅子可住,也没人来找麻烦,让大家伙儿都迁去。”
“原来一开始那撮人住下之后,过的是有滋有味,不愿他人来分享这世外桃源。咳,可以理解,吃独食嘛,肯定香啊。幸好徐三姑厚道,一打听到她儿子的下落,就赶忙来知会我们,让街坊邻里一块儿逍遥快活。”
“我们这才明白,看似古怪的文书,其实是福音呐!我也就随大伙儿过来住了。话说回来,徐三姑是个大好人,她养出来的那俩儿子,真不是个玩意儿。去年,葛家四丫头在溪谷谷里洗澡,徐家那好大儿,贼眉鼠眼的,居然躲在石头背后偷看了半个时辰,真不怕眼睛里长针……”
话题越来越跑偏。冷月嫌他得了话痨症,叨叨个没完,无情打断:“照你这么说,这‘蝴蝶谷主’是个大好人啊,干嘛说不是个人?”
“不不不,冷女侠,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俞杳忙解释,“我们从来没见过‘蝴蝶谷主’本人。他长什么样,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我们一概不知。所以有人猜测,‘蝴蝶谷主’可能是个代称,也许对应的是王维那几个弟弟的后人。”
“也有人猜,和王家没关系,估计是江湖上哪位豪侠义士仗义疏财,出钱买下田产,然后分送给老百姓;还有人说,王维晚年隐居于此,现在有高人隐士效仿他的作风,又怕独居冷清,便叫来老百姓和他同乐。”
“还有人猜,‘蝴蝶谷主’是个生意人,眼下不露面,是没到用得着我们的时候,等他缺劳力了,我们就得给他做事,半分酬劳都没有。毕竟吃人嘴软嘛,白吃白喝他这么些年,他若要秋后算账,我们好像也不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