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内侍省。
秦栾死后,总管位置空缺,几个资历老的相互视为假想敌,彼此看不顺眼。
秉财战战兢兢,巴结谁也不是。年长的曹隼四处安插眼线,势力更强,可惜不爱提携后进;年纪稍小的程吉为人随和,势力稍弱,可一旦发现手下和曹隼的人有染,他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秉财要想站队,必须依从主子,打击异己,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忠心。旧日那些交情颇好的小宫女、小太监,自然要全部断交,以示身份纯粹。
曹隼给他吃了闭门羹。他硬着头皮,转向程吉那一方,投石问路。
“有过前科,还敢上我的门?”程吉勃然大怒,险些把茶杯砸到秉财脸上。他情报极多极准,早已查知秉财找过曹隼,怒喝道:“滚回你的云水殿去!”
程吉身旁的小太监阴阳怪气:“赶紧走吧!与其来北司要饭,不如求你家那位婕妤主子啊,上点儿心、争点儿气,三不五时的,勾陛下到她殿里坐坐。你跟着沾光,也有好果子吃不是?”
秉财懊恼,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人。他心下忿忿,一肚子不服:“我再不成器,也是北司的人。都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北司’,哪朝哪代做太监的,能有现在如意?偏你们这些坐高位的势利眼儿,压着小太监欺负,自个儿搞内斗,真不怕哪天就变成第二个南衙!”
经过长泰殿时,秉财撞上了一个老熟人。
“哟,这是怎么了?乌鸦屎砸头上了?”陈阿扫看他灰头土脸的傻样,掩嘴嘲笑。
陈阿扫是江山殿的栉梳宫女,从前和秉财在掖庭浣衣坊共事,二人交情不浅。后来他们一个被皇帝看中,近御前贴身服侍;一个被韦梦选去云水殿,负责洒扫、传令诸事。
前些天,秉财铁了心要攀老宦官的高枝,和旧日伙伴绝交,对她一通不冷不热。陈阿扫莫名觉得好笑,懒得理他。
“尝到厉害了吧?”陈阿扫看他的来路,猜到个七八分,“内侍省那帮阉人,是那么好攀附的吗?你呀,脑子里没这根筋,还是安分些为好。现在阉人还没失势,你在云水殿乖乖呆着,利用你北司太监的身份,都能免去不少责罚呢!”
“阿扫姐姐,你别一口一个‘阉人’,怪难听的。”秉财发窘,“我错了,不该痴心妄想,动那些无谓的歪脑筋。”
陈阿扫得意:“这会儿知道叫‘姐姐’了。行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她撇嘴一笑,凑近秉财,压低嗓音说道:“我嘛,也不是不近人情,念在旧日情分上,我可以点拨点拨你。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不计较你前些天犯浑。”
“什么事?”
“吴昭仪,是不是韦婕妤害死的?”
这个问题太突兀,吓得秉财一激灵:“哪有、哪有的事!吴昭仪、吴昭仪她不是病死的吗?姐姐你可别瞎说!”
陈阿扫“噗嗤”一笑:“你还回护你主子呀!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有意冷落你,看样子,是要把你当成弃子喽!”
秉财皱着眉头:“什么跟什么呀!阿扫姐姐,你今天怎么回事,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行行行,那我问个你听得懂的问题。”陈阿扫摆摆手,继续问道,“韦婕妤是不是和内侍省勾结?”
秉财苦笑:“她要是和内侍省勾结,我还用得着费心思讨好那两只大阉狗吗?”
陈阿扫大笑:“你也忍不住骂人了。”又喃喃自语:“真不是云水殿啊?看来是陛下错怪了人?”
秉财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