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玉窦寺。
李荀真早早等在寺门前,难掩惊慌。
“段妃殁了!”饶是在慈恩寺里亲眼见过死尸,李荀真依然难以直面人死的现实。
“什么时辰?”楚楚淡定,果断询问,“谁发现的尸体?初步判定死因是什么?有没有封锁现场?”
李荀真哭笑不得:“你问这一连串的,我也要来得及答才行啊!今天早上,差不多辰时初的光景,侍女去小厨房准备早食,等回来叫人起床用餐的时候,发现人躺在床上,已经没气儿了。”
“死因呢?割伤啊、中毒啊之类的迹象,一点都看不出来?”
“仵作官大人,要是我们寻常人能看出来,何必劳动你们三法司?”李荀真没好气儿,“好端端躺着呢!光看她那张脸,跟活人睡着了没区别。”
楚楚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追问:“你就只知会了三法司,没跟宫里传信吗?”
这时李荀真忽然停下,挽住楚楚的胳膊,低声说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我让这些寺僧还有随侍的婢子都把嘴闭严实了,不许向宫里传消息。”
楚楚皱眉:“你怀疑她的死,也和宫里有关系?”
李荀真叹一口气:“早在沈凝贞找你和冷姑娘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古怪。后宫的事儿一旦沾了刑狱,就是个大麻烦,你们处置也对,不处置也不对。”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万寿公主酒醉抱怨的画面。
楚楚无奈,脚下迈开步子,说道:“光一个吴昭仪,够叫我们焦头烂额了。这会儿又来一个。”
“段妃恰好在宫外,要按她死亡的处所来说,你们三法司管得了。我干脆先跟你们说,等你验了尸,再向宫里禀报。你放心,出了什么事儿我担着,你和安郡王他们尽管去查。”李荀真坚定道。
楚楚感激:“荀真,我先替王爷谢过你了。但你也安心,王爷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段妃平躺在床,面目如生,和生前睡眠别无两样。楚楚掀开段妃身上的凉被,近前细看,见尸体未受压的背、腰和腿的后侧已有尸斑,且完整成片。她按压尸斑,尸斑暂时褪色以至完全消失,解除压力后,尸斑复又显现。
“死亡时间应该是三个时辰以上,六个时辰以内。”楚楚心道。她没说出推断的结果,转头问发现尸体的侍女:“她昨晚何时就寝?”
“亥、亥时正。”侍女惊魂未定,瑟瑟发抖,脸上挂着泪珠,“娘娘、娘娘她睡前还好好的,一点、一点征兆都没有。”
“睡梦中死去的吗?”楚楚内心疑惑,怕自己判断有误,转身走到床边,翻看段妃的角膜。
“有小白点儿,还挺大的。”楚楚仔细查看,“左边的都成片了。没错,就是这个时辰。”
她掏出阴阳杵,刮过段妃的唇齿,当中有一些极小极细碎的粉末,呈胭脂红,和她身上尸斑的颜色非常接近。
“嘴角有溃烂。”楚楚紧皱眉头。
“你们娘娘昨晚吃了什么?”她继续问侍女,“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特别?没有啊!”侍女声音颤抖,“娘娘爱吃甜食,昨晚睡前就吃了些橙膏,都是寻常吃惯的。”
楚楚屏息,心内已有些许猜测。为了确证猜想,她打算萧瑾瑜赶到之后,向他申请剖验文书,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将尸体转移到三法司解剖室内。
远在皇宫,长泰殿一隅,皇后悠哉游哉,在手绢上绣金丝孔雀,聊以消遣光阴。
“云水殿的当真没有搞鬼?”皇后头也不抬,问陈阿扫。
“这个嘛,奴婢也不能确定,兴许是误会。但是吧,说不准,万一歪打正着呢?”陈阿扫面露难色。
皇后懒懒地耸耸肩膀,冷笑道:“陛下怀疑她的证据不足。光凭一个秉财,北司里排不上号的人,她就敢翻天?”
陈阿扫笑道:“娘娘,您比奴婢明白,不论吴昭仪是怎么死的,只要有活着的人不舒坦,您就可以松口气儿。”
“本宫倒也想松口气儿,可陛下不让啊!”皇后叹气摇头,苦笑一声,“他这雄心壮志、宏图伟业,竟从小小掖庭发端。真不知那些死心塌地的女人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陈阿扫偷笑,心想:从前你可从不说陛下半点儿不好。果然啊,一旦沾上权力,再是恩爱情深的夫妻也会同床异梦。伎乐司这种边边角角的操控权,居然能引得你们隔心。
“吴昭仪怀孕的情况,他们应该已经掌握了吧?”皇后话锋一转,问到萧瑾瑜等人身上。
“咱们的明示暗示给得足足的,凭安郡王的才智,哪能不知道呢?”陈阿扫笑道。
皇后颇为满意:“好。”又道:“今早我听到风声说,文星殿那位好像出了事。玉窦寺是有什么妖异吗?”
“奴婢还不清楚。哎,管他的呢!大不了就是又死了个人呗。”
“死人可不是什么好事。”皇后冷笑,嘱咐陈阿扫,“派人盯着安郡王那个仵作媳妇,盯得越紧越好。”
陈阿扫迟疑:“盯她?是不准她去验尸吗?这您放心……”
“如果真是文星殿的死了,就放开让她验,足够了。”皇后打断陈阿扫,“只要近不了繁露殿那位的尸身,随她如何折腾。”
阴云晦暗,渐渐漫上皇后的双颊和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