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凤九一个凡世呆一年，对于天界来说，也就是一天换一个地方的意思。

却没想到东华帝君的脸皮竟然厚到，真的差白辰每日回洗梧宫用早膳，目的就是问问凤九的具体位置。

等到了第四日，白浅就不干了：“团子，你这样每天回来一次，如何能专心练功？”

“所以师父说了，问我是不是给表姐一个建议，让她一个地方多呆几年……”白辰也觉得自己师父很奇怪。

“……”夜华彼时端坐在案边，喝茶的手顿了顿，开口道：“帝君用心难测，为夫认为还是应该顺着他的意更为妥当。”帝君的心几乎就跟天意难测是差不多的。

“不行。”白浅实在厌烦每日去问凤九的行踪，这根本不是她该干的事，青丘一向习惯对狐狸崽子放养，她目前对凤九的掌控度，简直比对夜华还严格。好在夜华的行踪都是他自动报备的，不需她去问：“我觉得告诉帝君三次，也就算是了了我们先前对他的承诺了，否则日日这么问下去，再过三百年，那他不是需问十万多次？”

夜华面对白浅的担忧，深觉也不是办法，便站起身，牵起白辰的手，低头说道：“父君与你一道去见见帝君。”

白辰站起来，朝娘亲招招手就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起什么：“父君，怎么都不见圆圆用早膳？”

“你不知道你妹妹每日卯时就起来用功了？她吃早膳比父君和娘亲早。”

“……”神仙与神仙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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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夜华见东华帝君在园林内拿着本佛学书在看，便作揖拜会。

帝君放下书抬眼看他，奇怪他怎么来了。

“帝君每日让辰儿前来确认凤九的位置，可凤九此去凡间打算逗留300年，帝君是想要确定十万次吗？”

帝君一搭一搭地敲着身旁的桌子，许久后才说道：“不行吗？”

白辰心想：师父不愧为我师父，娘亲总说做神仙只要够不要脸，就没有达不成的目的，怪不得师父能做到天地共主！

夜华却早就想过帝君一定会如此回答：“那么帝君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十万次应该足以证明这是某种执念了。”

是执念吗？东华不是没有想过，可是：

“既然我现在想知道，那便要知道；哪天我不想知道了便不去知道。但我没打算现在逼自己不去知道。”帝君不愧是佛学泰斗。

“那么帝君此刻的心，与三百年前相比，可有变化？”

帝君垂眸做沉思状，并未作答。

夜华继续说：“帝君喜欢制作兵器，喜欢手工制作所有物件，喜欢摆弄花草，难道这些，都是最近才喜欢上的吗？”

“你想说什么？”

“瑶池中的莲盏常知四时变幻，朝夕晦明，而您太晨宫前芬陀利池中人心所化的万盏白莲却是亘古不变。”夜华看向帝君：“不变的是莲耶，是人心耶？”（此段引原著《三生三世枕上书》）

帝君悄悄抽了口气，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连小白辰都知道，果然见师父一直没有回答，白辰便抢答道：

“辰儿知道，辰儿知道！是人心，夫子说只有人心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夜华低头给白辰一个赞赏的微笑。

帝君却静默了许久，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池塘中的莲花失了神。

也许是他活得太久，所以竟把最初的东西忘了……

夜华知道帝君已经明白，便告辞：“帝君，凤九在凡世中的位置，等您想通了再差辰儿来问吧，到时候夜华定会告知。便先告退了。”

“等一下。”帝君终于开口，他没想到会由一个五万岁的神仙来提醒他，可他的内心还在拔河：“你说明白了再走。”又转向白辰：“辰儿你且去练功吧。”

“是，师父。”白辰跪拜后离开。

夜华见儿子离开之后，才说道：“就算三生石没有帝君的名字又如何？神仙的寿命很长，你要的是三十万年，三万年，三千年，还是三百年呢？哪怕只有三年，难道不比生离要痛快？”

东华久久才说：“我怕她有意外。”

“神仙终其一生都在历劫，然后才能获得飞升和圆满，福祸不是一向都是相依的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帝君神识中的清明自诩无人能及：“可是我与她在凡界相处的那几年，不过才天界的几天，老天爷就将我的九成法力收回了六年多，我与她的缘分，只怕根本不出三年。”

原来帝君是这么想的？那这误会可就大了。

不过夜华低头想了想，还是不能说：“当初凤九为了与帝君在一处，抛开了身份、自尊、家人，甚至尾巴和性命，她何曾畏惧过？”

“我畏惧。”帝君居然在别人面前提起害怕：“你没有经历过洪荒时代，不知道我是如何踩着累累白骨才活到今日，我不怕死，但我怕她死。”帝君的眼中虽然没有水雾，但表情却是十足的痛苦：“她如此年轻，如此弱小，根本受不起那些苦。”当他忆起在凡间凤九为他挡剑而差点死去，他就觉得心痛。

“经历了这许多年，难道不是凤九一直在受苦吗？她可曾因为受苦而怨恨你？”

帝君知道她从没有怨恨过自己：“假如是你，你会如何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夜华笑了：“帝君明知故问，当初夜华爱上凡人素素时，何曾想过与她在三生石中会有名字？素素的寿命不过夜华的两个月，夜华何曾觉得时间太短？夜华跟着她跳下诛仙台时，何曾想过她与我居然都能活过来？”

帝君黯然：看起来，在感情上的勇气，他确实不如夜华。

“可我当初在三生石划去自己名字时，许的是苍生，万一我与她在一起的代价是苍生又如何？”

“帝君认为，现在还有什么是可以威胁四海八荒的吗？”夜华是自信的：“难道有大哥墨渊在，有夜华在，还不够吗？”

虽然没有错，可这么听起来怎么觉得夜华好像在说四海八荒就算没了东华帝君，也没什么？

“还真有一件事情，”沉吟片刻，帝君说道：“妙义慧明境。”

夜华有点惊讶：“愿闻其详。”

“妙义慧明境的存在，除上古创世神邸外晓得的没有几人，洪荒之始，天地如破壳的鸡子化开后，始有众仙魔居住的四海六合八荒，而后在漫长的游息中，繁育出数十亿大千凡世。凡世中居的是凡人，但凡人因凡情而种孽根，不过百年，为数众多的凡世各自便积了不少以贪爱、嗔怪、愚痴三毒凝成的浊息。受这些厚重的浊息所扰，各凡世礼崩乐坏、战祸频发、生灵涂炭，几欲崩塌。为保凡世无碍，本君曾闭关七夜在天地中另造出一个世界，以汲纳各世不堪承受的三毒浊息，那便是妙义慧明境。”（此段引原著《三生三世枕上书》）

帝君一口气解释完，夜华深感敬佩：“帝君的意思是，若有朝一日妙义慧明境崩塌，即将是人神的万劫？”

“没错。”帝君提起妙义慧明境也很是头疼：“其实这有朝一日在三百年前就来了，当时我花了些时日将它调伏，而后才去的凡世历劫。”

“所以拒绝凤九，也有妙义慧明境的原因？帝君担心你若长久失去法力，妙义慧明境便会控制不住而崩塌？”夜华说到这里，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没错。在后来这三百年中，妙义慧明境中的三毒浊息仍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扩散，幸而有梵音谷那处不受红尘污染的洁净之地吸引逸散的浊息，才使得本君不用费多少功夫先将它们收齐，然后一次性净化。因此本君每隔十年就会到梵音谷一趟。”帝君说到这里终于看向夜华：“十年之期过几天就要到了，这次你就替本君到梵音谷一趟，净化一下那三毒浊息吧。”

“……”有时候，好心确实不一定会有好报。夜华闻言只好作揖朝帝君道：“夜华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