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眠父子带着江氏弟子狼狈离去,那背影消失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之外,仿佛也带走了一段被谎言包裹的过往。庭院中,阳光依旧,却再无暖意,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重和弥漫未散的血腥真相。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身上,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痛苦与愤怒过后,带来的虚脱与空洞。十几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敬若亲长的存在竟是杀父仇人,视若兄弟的人未来会逼死自己……这打击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心志。
蓝忘机能感受到怀中人的脆弱,他沉默地支撑着他,没有言语,只是那揽着魏无羡肩膀的手臂,稳定而有力,传递着无声的守护。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魏婴需要时间消化这灭顶之灾。
魏芸(在女弟子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爹……爹爹……你……你还好吗?
她看不到,但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父亲身上传来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气息。她内心充满了愧疚,是她将如此残酷的真相血淋淋地撕开,可若不说,悲剧必将重演。
魏无羡缓缓睁开眼,看向声音来源。少女蒙着双眼,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和不安。这就是他的女儿,来自那个充满绝望的时空,带着警示而来,却也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一股混杂着酸楚、怜惜和一丝陌生悸动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扯了扯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
魏无羡……我没事。
他声音沙哑,终究没能说出更多。父亲的称呼,对他而言,还太过沉重和突然。
蓝曦臣示意弟子们散去,清理现场,他走到三人身边,看着魏无羡,温声道
蓝曦臣魏公子,事已至此,悲痛无益。当务之急,是思考今后之路。
魏无羡站直了身体,脱离了蓝忘机的搀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渐渐凝聚起一种冰冷的决绝。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枚被遗弃的、沾了灰尘的江氏银铃,抬脚,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银铃发出最后的、扭曲的哀鸣,彻底碎裂。
魏无羡路?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蓝曦臣和蓝忘机
魏无羡自然是复仇之路。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执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必报!
蓝忘机(眉头微蹙)魏婴,江氏势大,不可冲动。
他担心魏无羡被仇恨蒙蔽,贸然行事,反遭不测。
魏芸(急忙开口)爹爹!报仇之事需从长计议!江氏根基深厚,而且……而且他们知道你很多弱点!在那个世界,他们就是利用你对江厌离和……和江晚吟残存的情谊,一次次逼迫你,消耗你!你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急切地想要阻止父亲走向那个已知的悲剧。仇恨是动力,但也可能是催命符。
魏无羡听到“江厌离”的名字,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冰冷。师姐是无辜的,他分得清。但江澄……残存的情谊?他心中只剩一片寒冰。
魏无羡我知道。
他看向魏芸,语气缓和了些
魏无羡我不会冲动。但有些事,必须去做。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蓝曦臣和蓝忘机,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请求
魏无羡蓝氏……今日之情,魏婴铭记。但这是我魏婴的私仇,不敢牵连蓝氏。
他这是在划清界限,不愿因己之故,让蓝氏与云梦江氏彻底对立。
蓝曦臣与蓝忘机对视一眼。蓝曦臣缓缓摇头,神色郑重
蓝曦臣魏公子此言差矣。江枫眠夫妇所为,已非私德有亏,乃是违背道义,残害同盟。我蓝氏既已知晓,便不能坐视不理。此非你一人之事,乃关乎修真界公义。
蓝忘机更是言简意赅
蓝忘机我在。
两个字,重逾千斤。表明了他的立场,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在魏无羡身边。
魏无羡心头一震,看着眼前这两位蓝氏嫡系。在他众叛亲离、身负血海深仇之时,他们却选择站在他这一边。这份情谊,与他刚刚经历的背叛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他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魏无羡多谢。
他低声说道,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
蓝启仁(此时也闻讯赶来,看着满地狼藉和神色各异的几人,尤其是魏无羡那决绝苍白的脸,眉头紧锁。他已知晓事情经过,心中亦是惊怒交加)魏婴,江枫眠所言……可是属实?
他需要最后的确认。
魏无羡看向他,眼神清明而冰冷
魏无羡蓝先生,若非证据确凿,晚辈岂敢轻易与养育之恩断绝?
他举了举手中的旧香囊
魏无羡此物,以及芸儿所知之秘,便是铁证。
蓝启仁看着那香囊,又看看双目失明、楚楚可怜的魏芸,长长叹了口气。他虽古板,却并非不明是非。此事,确实是江氏太过,触及底线。
蓝启仁既如此
蓝启仁捋了捋胡须,沉声道
蓝启仁你今后有何打算?云深不知处,可暂且为你提供庇护。
这已是极大的善意。意味着蓝氏愿意在一定程度上,为魏无羡提供保护,对抗可能来自江氏的报复。
魏无羡却摇了摇头
魏无羡多谢先生好意。但晚辈不能一直躲在蓝氏羽翼之下。
他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气
魏无羡我需要力量,需要属于我魏婴自己的力量。
他不能再做依附他人的藤蔓。父母之仇,需亲手来报。他需要建立自己的根基,拥有足以抗衡江氏的力量。
蓝忘机看着他眼中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仇恨与新生的光芒。他知道,魏无羡已经做出了选择。
魏芸(似乎感知到了魏无羡的决心,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引导)爹爹……或许,你可以去寻找祖父和祖母留下的东西……他们当年既然有心自立,或许……会留下些什么。还有……乱葬岗……
她话未说尽,但“乱葬岗”三个字,却让魏无羡心神剧震!那是他父母陨落之地!也是修真界闻之色变的绝地!去那里?寻找父母遗泽?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滋生。是啊,乱葬岗……那里怨气冲天,危险重重,但也意味着机遇和……力量!一种或许不同于正统修仙之道的力量!
他看着魏芸,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个来自未来的女儿,似乎知道很多……通往力量的道路。
蓝曦臣和蓝忘机也因“乱葬岗”三字而神色凝重。那里太过凶险。
蓝忘机不可,乱葬岗太过危险。
魏无羡 (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戾气和决然的弧度)危险?还有比活在仇人屋檐下、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更危险的吗?蓝湛,有些路,我必须走。”
他看向蓝曦臣和蓝启仁,拱手道
魏无羡泽芜君,启仁先生,晚辈欲离开云深不知处,前往乱葬岗。在此期间,可否……拜托二位,照看一下芸儿和……她的同伴?
他将自己最牵挂的人,托付给了蓝氏。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责任的重托。
蓝曦臣看着魏无羡那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他郑重颔首
蓝曦臣魏公子放心,只要蓝氏在一日,必护他们周全。
蓝忘机紧抿着唇,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魏无羡的决定,但他也绝不会让他独自涉险。
蓝忘机我与你同去。
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魏无羡看向他,对上那双浅色眸子里不容错辨的坚决,心中百感交集。最终,他点了点头
魏无羡……好
有蓝湛在身边,他或许……能多几分把握。
决意已定,便不再犹豫。魏无羡需要尽快动身,必须在江氏反应过来,加强对乱葬岗监控之前进入其中。
他走到魏芸面前,看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少女,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魏无羡好好待在蓝家,听泽芜君和蓝先生的话。
他顿了顿
魏无羡等我回来。
魏芸感受到头顶那温暖而略带僵硬的触碰,泪水再次涌出,但她用力点头
魏芸嗯!爹爹,父亲,你们一定要小心!
她知道,命运的轨迹,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偏离了那个绝望的未来。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父亲不再孤身一人。
翌日,天光未亮,两道身影便悄然离开了云深不知处,向着那怨气缭绕、凶名在外的乱葬岗方向而去。
一人黑衣劲装,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与决绝,正是断刃离巢、誓要复仇的魏无羡。
另一人白衣若雪,面容清冷,步伐却坚定不移地紧随其后,是甘愿背离坦途、陪他共赴深渊的蓝忘机。
云深不知处的高处,蓝曦臣和蒙着双眼的魏芸并肩而立,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新的征程,已然开始。乱葬岗的迷雾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毁灭,还是新生?无人知晓。但命运的轮盘,已然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