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暮苍斋亮了一宿的灯，明兰在书房坐了一宿。门被小桃推开，明兰的目光才从墙上那副《舐犊情深图》上移开。

　　“走了？”她朝着小桃沉静一笑，满是红血丝的眸子望过去，小桃眼眶一红，“姑娘，您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明兰浅浅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走了？”

　　“是。”小桃咬牙，“已经上船了。”

　　明兰愣愣点头，眼睛下垂落在桌上刻着苍松翠柏的笔筒上。她和二哥哥，再也做不成兄妹了。她慢慢笑了起来，温和看向小桃，“听说，大娘子有孕了。”

　　小桃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啦滚落，“是。”

　　“那挺好的。”明兰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情绪，她娘死了，罪魁祸首还在，而且什么惩罚都没有。难道真的是苍天无眼吗。

　　“姑娘，您多少吃一点东西吧！”小桃跪倒在地，“姑娘，您别这样……”

　　明兰弯起眉眼，“我怎么啦，我没事。”她慢腾腾站起身，“去寿安堂给祖母请安吧。”

　　不过是一天，林栖阁便门可罗雀，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盛纮站在门口看了许久，一时想起与林噙霜坐在廊下听长枫背书，一时想起初听她怀墨兰的喜气，一时又想起她那日的决绝。最后落得一声叹息，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几分，眉眼透着孤寂，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明白过这个曾经的爱人。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盛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沧桑，“林栖阁，封了吧。”若是她有一日回来……她或许不会回来了。

　　林噙霜离开加上王若弗有孕，管家一事顺理成章落在陈氏手里。管事的婆子送来对牌账面，陈氏搁眼一扫就知道没寿安堂和暮苍斋的。

　　心里暗骂一句盛老太太人老了还折腾，嘴上却是笑的十分温和，“辛苦妈妈走一趟了，一点闲钱，妈妈拿去吃酒。”说着亲自取了一吊钱递去，“我刚接手庶务，肯定有多麻烦您老的地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请妈妈多提点。”

　　刘琨家的连连应是，多提了句，“寿安堂和暮苍斋的账都是要送去老太太那头看一遍的。”

　　陈氏眼睛一转，笑容里夹了几分精明，“开销也都是走公中的账面？”

　　刘琨家的没明白陈氏的意思，愣了一下才应道，“是。”

　　陈氏把账面往旁边小几上一丢，“我先前还疑着家里几个姑娘怎么总是无故吵闹，原是这账面根本就是乱成一团。”

　　她凤眼一眯，露出个凌厉的笑来，“这往后的份例，除了五姑娘那边比着京里大府嫡女来，四姑娘和六姑娘都给我按规矩给。林小娘虽是人走了，可这个月剩的份例还在，一会儿你叫人送去月山居补给四姑娘。另外，府上二爷三爷出去会客吃酒的银子记得按月送去。四姑娘去国子监的补，我记得是每月二百两，也别忘了送。”

　　刘琨家的细细听了，恭维道，“还是二奶奶有章程，不愧是大府出来的姑奶奶，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有劳妈妈了。”陈氏弯起嘴角，“我可巧要去侍奉母亲用膳，和妈妈一道吧。”

　　王若弗正好坐在椅子上绣着小儿鞋袜，看见陈氏便笑着搁去一旁，“你过来啦。”

　　王若弗如今是这么看这个儿媳都满意，笑着拉陈氏坐来自己身边，“忙活一上午了吧，快过来吃些茶点歇一歇。”

　　陈氏先是伺候王若弗喝了一盏燕窝，随后笑道，“我如今才知道母亲不易，这账面我瞧了一上午，头都痛死了。好在有刘妈妈在一旁指点。”

　　刘琨家的连忙颔首道，“二奶奶理家十分有条理，奴婢瞧着有大娘子当年风范！”

　　王若弗掩口一笑，安抚陈氏尽管放手去做，凡事有她。陈氏得了肯定，面上笑容更盛，“我爹今儿个送来了一些海物，说是一直用冰冻着送过来的，我方才去瞧，还冒着冷气儿呢。我叫人送来了母亲这里，正好晌午咱们娘儿俩一块儿吃。”

　　海物珍贵，更别提是一路用冰冻着过来。王若弗嘴角不住上扬，笑着嗔怪道，“这种好东西，你怎的不自己留着吃。”

　　陈氏挽住王若弗的胳膊，笑的甜美，“府里的厨子，哪儿赶得上母亲这里的小厨房啊。媳妇可就贪母亲这一口呢！”

　　“好你个促狭鬼。”王若弗笑着拍了拍陈氏的手，“知道你孝顺，好好的东西不舍得吃都送我这儿。来来来，咱们娘儿俩吃饭去。”

　　陈氏笑着扶王若弗去桌子那头坐下，原想立在她旁边伺候着，叫王若弗硬是拉着坐去她旁边，“咱们娘儿俩不讲究这个。”

　　陈氏笑着应下，却也没闲着。伸手给王若弗夹了一扇鱼肚肉，细白雪嫩的，上面点缀了一点点的红色辣椒，看着十分喜人。她细心地将上面的刺亲手摘了去，才送到王若弗的盘子里。

　　“都说孕中吃鱼虾孩子聪明，母亲多吃些。”陈氏紧接着又夹了大虾剥去虾壳，“这些海物虽然稀罕，但也不是难得。母亲若是喜欢，我便再差人去寻。”

　　“你这孩子。”王若弗慈爱的吃着儿媳给夹的菜，弯起眉眼，亲手给陈氏添了一勺鱼汤，“别只顾着我，你也吃。”

　　陈氏笑着接过，“母亲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怕您笑话，儿媳还想多和母亲亲近，沾沾母亲的福气呢。”

　　王若弗虽然仍旧有点不好意思，却也顺着陈氏说了几句玩笑话。一顿饭吃得欢喜，王若弗道，“你今日才接手府里事，有些事急不得，许得慢慢来。”

　　陈氏知道王若弗是提点自己别急着老太太那边，笑着应下，“母亲放心，儿媳省得。”

　　回去的路上，陈氏正好遇上几个小娘。如今是陈氏管家，这几个小娘自然不敢得罪陈氏，纷纷堆着笑容喊“二奶奶”。

　　陈氏一一打过招呼，回身的时候猛然想起长柏房里那几个丫头，有一个似乎是寿安堂那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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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才是正经宅斗高手，软刀子杀人。

她这样做谁也挑不出理。如兰最多因为她是嫡女名正言顺，墨兰份例看着少了，但是她每月有二百两贴补加上林噙霜的月例也给她，杂七杂八加一块儿也和如兰差不多，而且她在国子监包食宿也花不了什么钱。明兰那边陈氏全丢给老太太，让老太太自己贴补去。

陈氏一直想要管家权，好不容易到手了，结果起码有一半不是她的，然后还要单拎出来给老太太看账。肯定要撒气。而且如兰是亲小姑子，肯定对她要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