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年初见你的时候 我也不过弱冠之年
你抱着胡先生手上的三弦
眼睛一动不动 看见我也是那般入神
后来才知道 你这小孩
那眼里是对喜欢的所溯依恋
这三书六礼 八抬大轿的喜欢 我给不起啊
那我们就借着满堂席座 得拜这高堂之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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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胡子义。
胡子义背着三弦包,面不露怒,可一双眸子却是威力十足。周九良自幼跟着胡子义,十分清楚他这模样意味着什么。
“失礼了。”胡子义抿抿唇,跟高峰于谦和王先生打招呼,“不知您几位点评完了吗?”
于谦点点头。
他认得胡子义。早些年他和郭德纲演出时,乐器伴奏的首席弦师便是这位胡子义先生。郭德纲的弟弟张云雷,也是这位胡子义先生的徒弟。
“恕我带徒弟先走一步。”胡子义对着台上的周九良招手。
临走时,胡子义转身对王先生嘱咐,放心,航航还是捧哏。
孟鹤堂盯着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儿,以及乖乖跟在人后面的周航若有所思。
“跪下。”
关上门,胡子义径直坐在那小板凳上,将装三弦的包往桌子上一放,声音冷厉。
周九良知道师父这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反抗,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径直跪在师父面前。
无言。
胡子义就这样盯着面前的人,而周九良也只是垂头盯着地板。
胡子义平常极宠他。除了幼时的自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哭着闹着不学三弦儿了,气的胡子义让自己跪了半天,再也没有其他胡子义罚自己的印象。
“为什么非要逗哏?”胡子义声音又冷又硬,“不是说要进德云社?于谦高峰中意你是个捧哏的好材料,为什么非要改成逗哏?”
周九良没有开口。
“你知道传习社的先生和郭德纲先生差多少?如今鹤字科基本算是收完了,你再进,免不了就是个九字。九字也比在这青年队强!在郭德纲面前挂一点儿知识学问不也比在这儿强?”
周九良依旧没有说话。
说什么?要怎么说?
告诉师父,自己前世已经走过了这段路,可以预知自己的结果,从而无比肯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周九良觉得以胡子义的脾气肯定会把三弦抡到自己头上。
“师父……”周九良斟酌着开口,平静无波的音调让胡子义的怒气稍平息些,“今日徒儿的演出您看了吗?”
胡子义冷哼一声:“没看!”
周九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他上台时看见了后门口的胡子义,还不承认,还非要从前门进来装作刚来。
“师父您也看到了……”
“没看!”胡子义有点气急败坏。
周九良无奈:“好好好,您没看您没看……您看……您没看!那第一排坐着的,不仅仅是于谦和高峰以及几位先生,还有一个鹤字科的。”
胡子义皱眉思索:“你是说……”
“正是。”周九良抬头直视胡子义。
“这不正是个契机吗?被鹤字科师哥选去做搭档,有何不可?”胡子义抬手扶额,不解地问道。
周九良冷笑一声:“那是我说得好,倘若我日后说得不好,可不让传习社的同学们笑话?”
的确是这么回事。
若周航就这样被于谦一句话要走,倘若说的不好,岂不是让人说了周航的不是。
“可是……”
“师父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捧逗都展露于人前,是吗?”周九良沉声问。
“徒儿也不与师父兜圈子。您这所谓鹤字科师哥,叫孟鹤堂,于谦老师的干儿子,逗哏,搭档是张文顺先生的女儿。今日于谦老师带着他来,目的无非就是为他选个合适的搭档。
“而我,就是所谓‘最佳的人选’。”
胡子义恍然大悟。
是孩子不愿意于谦一句话就把他要走。他是传习社的第一,纵然基本功扎实,出了传习社面对的是德云社,是大众,是全国各地的观众。更何况德云社的师哥们和传习社的同学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若是日后与那孟鹤堂说好了,成名成腕了,自是有人夸年少有为天赋异禀。可若是没说好呢?
于谦高峰识人不清,错把臭石头当宝贝,人连最基本的都没学完就给强拉进德云社。
这不仅仅是对孩子能力的质疑,更是对高峰于谦的舆论压力。
再者,于谦一句话就把孩子要走,这以后入了德云社谁能看得起他?那孟鹤堂他不了解,能否对自己孩子好?搭档都有磨合期,若是开始磨合之后对孩子这儿不满那儿不满,说扔就扔,孩子如何还能再有脸回来传习社?
更何况,孩子还跟着自己学三弦,若是真进了德云社,什么舞台经验随机应变就够他学上一阵子了,如何还能抽出时间来弹三弦?难不成要把这十多年来的看家本领扔了?
胡子义叹息一声,将周九良从地上拉起来:“为师错怪你了。”
周九良任胡子义拉起来,坐在他身侧的板凳上。胡子义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当初……我收你时,你师娘对我说,这孩子性格内敛,有什么委屈都愿自己受着,也不像别人胜负心那样强,给要争个输赢……”
周九良有点茫然,抬头看着胡子义。
自从拜师后,师父师娘的确是对他多加照拂。作为这一门中的“幺儿”,周九良自小没受过罚也没吃过苦。当初有师爷时,师爷也极喜欢呼噜着他的小寸头带他出去玩儿。
师娘也是极为热爱传统。他的竹板书、山东快书和铃鼓全是师娘教的,只教了他,没有教师哥张云雷。
周九良这才明白,是师娘心疼他本性内敛不争不抢,为人处世也不圆滑。俗话说技多不压身,若以后……还能有个吃饭的本领。
周九良渐渐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