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年初见你的时候 我也不过弱冠之年
你抱着胡先生手上的三弦
眼睛一动不动 看见我也是那般入神
后来才知道 你这小孩
那眼里是对喜欢的所溯依恋
这三书六礼 八抬大轿的喜欢 我给不起啊
那我们就借着满堂席座 得拜这高堂之喜吧
————————————————
来人正是胡子义。
胡子义是郭德纲的首席弦师，郭德纲跟前儿的几位徒弟都知道。一见老先生来，徒弟们齐刷刷站起来。郭于高三人也相继起身。
周九良抬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瘦削的身影，不算沉的三弦却让他右肩膀微微低了些。
师父老了啊。周九良再次心酸。
上辈子，为了自己能在德云社有一席之地不被人穿小鞋，亦或是能让郭德纲多重视自己几分，胡子义经常来这德云社转悠。
王惠唱大鼓，虽明面上退居幕后，但还是建了鼓曲社，收了两三个徒弟教着。那段时间鼓曲社招人，忙得很，胡子义来得倒是更勤了，日日弹弦伴奏，或者教其他御用弦师不同的力度弹出不同的感觉。
周九良仍旧记得，第三天招生，胡子义没有吃早饭，低血糖的眩晕直冲脑门，周九良清楚的看到胡子义的嘴唇都惨白惨白的。
当然，胡子义“不计回报”的帮助让郭德纲铭记，日后抛头露面的各大节目也都没有少了周九良。
胡子义落座后，郭于高三人才坐下。
“老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于谦笑着调侃道。
胡子义冲他摆摆手，把三弦靠椅子放下：“日常给徒弟上课，听说小孟把周航带来这儿，我也就跟着来了。”语罢，胡子义在满室众人中扫视一圈，像是在确定哪个是孟鹤堂。
其他众徒弟有些面面相觑。且不说今儿是玫瑰园见面，就算是学三弦儿的心气高，也不能高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啊。
听他这一句，孟鹤堂连忙起身，心里突然有种见老丈人的怪异：“胡先生，是我。”
胡子义这才收回目光，转而落到一脸恭敬严肃的孟鹤堂身上，无声点头回答。
周九良则是在一旁憋笑。
什么上课，什么小孟，老头内心恨不得一弦子抡死这个抢了自家小徒弟的孟鹤堂吧？
高峰接过话头，笑着表扬：“周航这孩子的确是好，基本功扎实且不说，最难得的是不怯场。”
胡子义面色平静，眼里却溢满骄傲。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胡子义小心转头看周九良一眼，没想到周九良也正偷偷看他，只不过是个憋笑憋的脸通红的周九良。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老小孩一样的胡子义有些气恼。尊师重道，哪条规定你能笑老子了？
郭德纲也夸：“的确不错。”
孟鹤堂听着这一句，心下有些惊喜。
郭德纲极少夸人，更多的时候是严厉指出各人的不足、如何改进，同一直都温良和气的于谦不同。自进了德云社到赐字，在孟鹤堂的印象中，郭德纲从来没有夸过他。
烧饼更是深有其感。自小儿就跟着郭德纲，除了八岁那场临时补救的小剧场演出，郭德纲夸了一句“挺好”，再也没有任何表达赞扬的只言片语。就连郭麒麟，亲儿子啊，也是从小骂到大、揍到大。
如今郭德纲在一众人面前夸周航的确不错，这周航，的确不是一般人。
胡子义愈发认同的点点头，四人便聊起了天。几句寒暄，胡子义实在心疼一直低头站着的周九良，找了个借口带着周九良离开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郭德纲微微眯了眯眼。
这个周航，的确不是一般人。
眼见胡子义揽了周九良离开，孟鹤堂再不情愿也只能眼巴巴望着二人越走越远。
张云雷知道他的心思，对着孟鹤堂眨眨眼后起身，还没跟郭德纲说什么，郭德纲就挥挥手，示意他跟胡子义周九良二人一同去。
张云雷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一走，郭德纲清了清嗓子，伸手把桌边儿上那块醒木够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醒木在手里打转儿。于谦和高峰则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烧饼自小儿在郭德纲书房里长起来的，懂规矩，知道郭德纲一拿醒木就是有话要训。飞快伸出手，一把拽着栾云平就站了起来。身后的徒弟们多多少少也没进过几次书房，眼见师哥起身，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都呼啦啦跟着站。
人站定，郭德纲依旧不开口，只等着于谦高峰说完话。
书房笼罩着压抑的沉默。
终于，郭德纲把醒木往桌子上一放，木头碰木头，咚一声不算大，力度却让徒弟们没来由地开始紧张。
“今儿，算是个见面会。”郭德纲仍未抬头，语气淡淡道，“无论是师弟还是学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都要清楚。”话一顿，郭德纲抬眼扫了一眼烧饼，又看一眼云字科后边的人，“若是这点儿都想不明白，就别砸了我德云社的招牌。”
烧饼一怔，忙低头随师兄弟一起齐声回答：“是。”
“爷们儿，小孟儿和周航初来乍到，凡事你也多照应点儿。”于谦对着烧饼和栾云平笑了笑。
“是。”二人齐声回答。
刚出了玫瑰园的门儿，就看见自家小破车停在门口，烧饼绕到右边坐上了副驾座。
“怎么样？”来接人的曹鹤阳歪头看着烧饼，见他一脸阴沉也是十分好奇，“那周航不错吧？”
烧饼瞪他一眼，旋即点点头：“是不错……”语罢，眉心一皱，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一抹瘦高的身影，“四儿，你知不知道周航的三弦儿是跟谁学的？”
曹鹤阳一脸不屑，发动车子向前走：“还能跟谁学的？总不能是跟胡子义老先生学的吧？”
看着烧饼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曹鹤阳有些懵。
“点头是什么意思？”
“周航的确是胡子义的徒弟，还是张云雷的同门师弟。”
？
这么大背景？
“所以，今儿胡老先生来这儿，是给周航撑场子呢？”曹鹤阳等候多时，自然看见了胡子义背着弦进了玫瑰园。
当时他还诧异，此时拜访是不是不合规矩？
烧饼又白他一眼，语气不算太好：“那周航，根本不用胡老先生的场子就气场十足啊。”
待烧饼叙述完周九良见郭德纲的一举一动，曹鹤阳更加懵了：“所以，师父那所谓的该做不该做，于老师的让咱们好好关照，都是为了还胡子义的人情，给周航撑场子？”
烧饼点点头，斜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你想好了？”
被张云雷引到一安静的屋子里，胡子义打开三弦包，理着弦子问周九良。
周九良点点头，轻笑一声：“再想退，也定然没有回头路了。”
胡子义没有说话。
良久，他从喉咙里极不自然地挤出一声：“若是受委屈了，就回来。”
周九良一怔。
师父很少说这种话。再仔细琢磨，周九良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人都十分清楚入了德云社代表着什么。一旦进了门，好与坏都是郭家徒，纵然他学三弦的周九良心气儿再傲，或是首席弦师胡子义地位再高，门有门规家有家规，三弦师徒都无法再常见面。
他是周九良，在师父的眼里仍旧是那个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周九良。十六就以传习社学生的身份入了德云社，师兄弟的嘲笑不尊，诸位老师先生的轻视无视，搭档之间的磨合期，繁重的知识学习经验积累，无论哪一样都足以把一个十六岁的敏感少年压垮。
周九良看着眼前脸上皱纹深深地胡子义，重重点了点头，却让眼泪飞了出去，直直落到胡子义手心。
“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