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是这样，合同也不能不签。老板不会管你是怎么拿下的，他只会管，是不是占到了便宜，以及，有没有带回签名。
“李小姐，我们有话好说，都好商量。”张代表硬着头皮，顶着城墙厚的脸皮，面无表情地画着大饼：“您的诉求我们都会考虑……”
还没等他说完，李清让便转过身打断道：“不必了，我吃过午饭了。贵司画的饼，味道也不怎么样，我就不尝了。您出门左转，看看哪个乞丐还没吃饭，不妨跟他讨论讨论合同的事，恐怕能管一个星期的饱。”说着，便又要往外走。
眼看合同真的要飞了，张代表也管不了什么脸不脸的，一个健步堵在李清让面前：“李小姐，我刚刚拿错了合同，这一份，”他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这一份才是您的。”
李清让狐疑地看了看文件夹，又看了看张代表，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无奈和哀求。
……
她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八成是星云又想要这个IP，又不想把自己的改编权力完全让渡，也想给资方留下余地，就准备了两份合同。如果她签了，那最好，后面闹起来大不了就是她罢工不当编剧了，正中对方的下怀，再说，撕起来也是热度。
如果她不签，那就还有后路，另一份按照他们之前商讨细则的合同一直都在包里装着，就等她如果发现了条款的问题，再拿出来，张代表背个锅，皆大欢喜。
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她这边的法务已经坐不住了，两人僵持的时候，有些心直口快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议论：
“大公司就可以这么不要脸吗？”
“幸亏之前没合作过，以后我看也不要合作了，搞这种事，谁还敢把版权卖给他们？”
“就是，难怪越来越走下坡路，这种下作的手段哦，啧啧啧。”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清让竟然回到了桌前，冲张代表伸出了手：“拿来。”
张代表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展开，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怕多说多错，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把合同递给了她。
李清让接过合同，顺手又递给了法务。身边的法务人员哪敢怠慢，拿到合同就开始逐字逐句核对。经过了前面的这一出，别说条款出问题，就是的地得写得不对，他都别想拿到签名！
李清让左右无事，细细观察起张代表。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仅从容貌看，都已经称不上年轻了。眉间深深的川字纹，好像一座山，紧紧压住他的眉眼，好像有千斤重，让他睁开一点眼皮都费劲。整张脸五官毫无特点，如果她在街上再遇到这个人，恐怕根本就认不出。他穿着黑色西装，是最常见的那种样式，还稍微有些不合身，袖子有点长，几乎盖住手掌，手腕处有深深的折痕。这件正装，就像一个金钟罩，只不过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将他拉进沉重的深渊。
是的，沉重。李清让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想从这无边无际的沉重里脱身，却发现自己被对方重千斤的气场紧紧包裹。
好累，太累了。
她一下就原谅了眼前这个人，不是寡廉鲜耻的星云公司，也不是助纣为虐的张代表，而是躲在这一身不合身的正装里的，日日挣扎在没那么光彩的工作里的这个男人。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呢。
法务打断了她的思绪：“没问题了……不过，我建议我们不要跟星云签约了。还有更加有诚意的公司，说不定也会考虑您的要求……”
李清让望着张代表——后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单纯想要沉默地维持自己早就不存在的体面——她不假思索道：“没问题吗？没问题就签吧，我喜欢有挑战的事。”
她在一屋子人震惊的目光里，淡定地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代表此时本来已经说一些合作愉快之类的片汤话，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倒是李清让，站起身来冲他伸出手，说道，合作愉快。
张代表依然沉默着，他拿起合同，翻开了签字页，上面是略显锋利的“李清让”三个字。
一切都没问题。
他也起身，握住了那只手：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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