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傍晚,是李清让眼中最温柔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把电脑搬去露台,一边欣赏着落日熔金,一边噼里啪啦地把自己在漫天无边的晚霞中驰骋的想象力泼墨而就,写出来的文字,或大气,或悲壮,或细腻,字字句句都蘸满了夕阳的醇厚和温柔。
可现在她根本无心欣赏,她只觉得烦。
好在工作室到她家只有步行的距离,让她不必在烦心事之外再饱受晚高峰通勤的折磨。她晃晃悠悠回到家,钥匙都还没掏出来,制片的电话就来了。
李清让艰难地掏出电话夹在肩膀和脸颊中间,手又去掏钥匙,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把钥匙盖在最下面,让她没来由地烦躁。
偏偏这个时候,制片王之栋问出了那个问题。
“明天跟资方的例会,大纲进度怎么样了?”
大纲?
李清让一只手推开门,听到对面这么说,站在门口都忘了进家:“制片老师,资方钱还没给呢?”
王之栋听到她这么问,沉默了两秒,又问:“谁告诉你先给钱的?”
“之前的那个工作流程——”
“纸面上的东西,抵得过业界规矩吗?”
又是业界规矩。
李清让觉得今天她就是栽在了业界规矩这四个字上了。这四个字,对她来说,约等于“孙猴子的五指山”。
她实在忍不住了,对着制片就是一通吼:“什么大纲,不知道,没有,见不到钱大纲这辈子都没有,他想要让丫自己去写!!!”
吼完都没等对方反应,她就挂掉了电话,还不解气,一抬手,把手机狠狠掼到了沙发上。
手机在空中迅速划出了一段银色的弧光,啪地摔在坐垫,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制片竟然也没有再打来。
李清让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想到王编剧欲言又止的脸,还有临收工时小编剧们在盘算下个月房租在哪,哪里又有可以接的私活时候的愁容满面,还有那个偷拿车厘子小编剧,心里就像塞了一个气球,把胸腔堵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一点气都透不过。
她愤然打开冰箱,捞出一瓶啤酒,熟练地卡开了瓶盖就开始往肚子里灌,直到自己喘不过气。
钱都不给,就想空手套白狼,想得挺美啊你们!
怪不得观众们只能选屎味的巧克力还是巧克力味的屎,这都是好的,更多的时候,打开电视电脑,猝不及防就是一嘴屎。
屎味的屎。
她愤愤地将空酒瓶狠狠扔进垃圾桶,后者被她神力掼倒,哐啷哐啷在大理石地砖上悲鸣。
气是撒完了,但是明天的例会她还是不得不出席。大纲没有也好说,没写完就是了,可总得拿出个什么东西,证明这些天大家都没在吃白饭吧。
她坐在电脑前,来来回回地转笔,策划案已经交了,应该已经报备立项了。剧情梗概当时也一并交了一版,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改的。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可找补的地方。李清让把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跺着脚,拿起笔就想哭的感觉,自从她高考完,不用再在面对铺天盖地的试卷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想不到在今天昨日重现。
她想着想着冷笑起来,行吧,也算是返老还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