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从资方大楼出来，李清让只觉得恍如隔世。身边的工作人员大多黑着脸，不细看也知道都在怪她多事，害他们平白受连累。有跟她相熟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来拍拍她的肩，也就走了。

她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被迫卖身的恶心，

王之栋还在后面跟资方约着下次喝酒，李清让靠在车上，远远望着点头哈腰左右逢源的王之栋，实在无法把他跟来的路上那个对她谆谆教诲的老父亲联系在一起。

她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蹭来蹭去，手握住了口袋里的烟盒，摩挲了一阵，又放了回去，心说，制片这碗饭，吃的也是不容易。

也是，活着哪有什么容易可言呢。

她正出神，王之栋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干嘛呢，怎么像个被请家长的高中生一样……”

李清让原本还在思考人生，闻言条件反射抬起头，眉头拧得快成一疙瘩：“你这是在占我便宜？”

王之栋失笑，顺手给她打开车门：“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我就在家躺着，等你给我养老。走吧大小姐，你是想回家，还是去吃个饭？”

李清让对于直男喜欢当人爸爸这个爱好实在不能理解，她摇摇头坐进车里：“气饱了，不吃了。”

王之栋像看小孩一样笑着瞥了她一眼，也上车准备出发。还没等他拧钥匙，就听旁边一把低沉的御姐音闷闷地问：“王老师，你神通广大，有相熟的律师吗？”

王制片一听，立刻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发际线都争先恐后往后移了两毫米，生怕被她连累：“……你要干嘛？你要跟资方打官司？我的大小姐，人都答应补定金给你了……”

“我想，”李清让目视远方，声音不大，却玄铁一般冷硬：“成立自己的编剧工作室，努力写剧本，争名逐利，大家有钱一起赚，不让有才华的编剧再受今天这种屈辱。”

王之栋心里一动，这是什么样的豪言壮语，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就是她这样的初生牛犊才说得出来。顶级大编剧都不可能夸下海口保证自己的作品一定能火，她又凭什么？

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回去我把微信推给你。”

李清然点点头，也没有特别表示感激，只是假装没有看到王之栋眼里奔涌而出的动容，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就好像她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真的有什么好看的一样。

一路无话，待金色霞光铺陈漫天的时候，黑色凌志终于开到了她家楼下。

王之栋偏过头，见李清让巴掌大的小脸藏在黑发的阴影里，冷冷清清，连点失落都没有，只当她心高气傲，受了委屈也羞于摆在脸上，就安慰道：“这都是常有的事，资方就是那个德行，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以后见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李清让目不转睛盯着车里的空调口，直到王之栋觉得她可能马上就要哭了，随时准备掏纸巾的时候，才突然说：“王老师，你说我办工作室的话，是不是得找几个厉害的编剧来镇场子啊？那谁能跟我啊？要不老大让给别人坐？”

王之栋：“……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