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邱胜经过上次酒桌上的大败局，对这位原作者颇有些忌惮。一个男人，在酒桌上被一个小姑娘喝残废了，这话谁听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尴尬的是，挑事的还是他自己。

他撩起眼皮，也不正眼看李清让，懒懒道：“什么事？”

李清让努力忽略他的不屑，声音毫无起伏：“我想请资方先结了编剧费用。”

没有低声下气，没有伏低做小，仿佛是在提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习惯了乙方低姿态的甲方爸爸们一时语塞，都等着代表发话。邱胜把手机扔在桌上，还是吊着那副别人欠他钱的晚娘脸：“定金没有结？”

王之栋生怕李清让拍桌子起来骂人，赶紧接过话：“合同上写的定金是15%，第一次只结了5%……”

星云也是缺德，把买版权的钱也加进了剧本预算，5%，分到每个人手里，连买个喝西北风的座位都不够。

但最缺德的还是资方，定金都不一次性结完，本来就没几个钱，还得拿前五集来换。李清让忍住锤爆邱胜狗头的冲动，低声道：“我手底下的编剧们饭都快吃不起了，都在等米下锅。只要拿到钱，一定交出让您满意的大纲。”

王之栋挑了挑眉，也是没想到她竟然也会低眉顺眼做姿态，只不过这个方向实在不对。他刚想帮一句，就听邱胜一声嗤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种话都说出来，就太不是人了。

李清让听到这句话，一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全身的血就悉数冲上了大脑。她紧紧攥住拳头，用上了她毕生的素质，才没有直接问候邱胜的祖宗十八代：“邱总，您这样说，不太好吧。”

邱胜没有回答，只是冷笑着看着她，一如会议室里所有的人。议论声渐起，间或几声刺耳的嘲弄，有人不顾修养地哄笑，陪同而来的星云工作人员个个都低着头，仿佛在受着奇耻大辱。王之栋在一旁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千万不要发作，如果闹到资方换人，那就什么都完了。

李清让心中一片冰冷。她确实太天真了，她以为是个人都应该有同理心，以为身为人类总该对这种事有哪怕一点点的感同身受。

她没有想到，资本本来就没有人性。她面前的这些人，也不过是资本的走狗，甚至都不能代表他们自己。

她坐在资方的会议室里，被轻蔑的眼神和有声无声的嘲讽紧紧包围，突然电光火石想明白了一件事：想跟资本谈条件，只能用利益。

如果她有成熟作品傍身，定金收预算的50%都是少的，还至于连15%都要不出来？

李清让坐直了僵硬紧绷的身体，冷静道：“邱总，是我唐突了。大纲我会尽快完成。但是前五集，我们还是按合同来，收到定金立刻动笔。我觉得，还是不要因为这种事，耽误项目进度，您说是吧？”

王之栋心脏简直都要跳出来了。刚刚他甚至想抓起李清让冲出会议室，让她发泄够了再进来。这时听到她这句话，终于放心了。

他没看错人，这姑娘是聪明人，拎得清。

邱胜拿捏乙方拿捏惯了，看到喝翻自己的人低声下气，心里终于出了口恶气。他本来也就没打算扣定金，更何况这原作者名声在外，闹出争端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也确实不能像平时欺负其他编剧那样欺负她，现在看到对方勉为其难让步，更是心情大好。15%而已，不是什么大数目，他自己都能做主批，前五集倒是也不急，毕竟原作者都被他们捏在手里，她难道还能跑路不成？邱胜想到这一层，更加得意，从鼻子轻哼一声，满是横肉的脸上隐隐透出志得意满的油光：“编剧老师，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规矩比什么都重要，希望你记在心里。”

李清让垂下略显锋利的眉眼，柔声道：“邱总说得是。之前王制片也教育过我了，是我不死心，还想来问问。”

王制片坐在一边，本来时刻准备着救火，听李清让这么一说，直眉楞眼地望着低着头挨骂的总编剧，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要把他摘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