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之栋见李清让还是无知无觉地木着一张脸，有些憋闷，一时又想不起什么话头，只好一只手烦躁地撑住了头，刚好遇上一个红灯，他一脚刹车，两个人身子都往前一贯。

没料到李清让后面还有话：“制片老师，上次王编剧已经跟我大概说过了。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目视前方，表情冷静，看不出一点赌气的样子：“但是知道，不代表认同。我今天打算跟资方商量商量这件事，他们实在不同意就算了——您放心，我有分寸。我是作品亲妈，最后能播才是第一要务，您说是吗？”

王之栋听了她这番说辞，心里稍稍松快了些，她到底是个聪明人，年轻气盛，耍耍脾气也就罢了，不至于把这么多人的心血当儿戏，何况都是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下的故事。他手指点了点方向盘，说：“李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情。可能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做出好作品的，哪怕不那么赚钱。但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说了也不算。资本之下我们都是打工的而已……”

这时绿灯亮起，他挂挡缓缓踩下油门，平稳得很：“有些事你不可能靠一己之力改变，先保护自己，才有回缓的余地。还有，”他顿了顿，好像在斟酌语言，又道：“不要跟制片人吵架。如果你不是总编剧，很可能最后钱和署名都拿不到。圈子就这么大，制片不过就是传声筒，但拿捏编剧的权利，还是有的。”

“传声筒？”李清让似乎十分困惑，扬起眉毛，同时扬起的还有她原本淡淡的声调：“传声筒都会跟资方据理力争，十八般武艺说服平台，拿回创作主动权的吗？”

王之栋愣住了。这本是制片的本职工作，把矛盾揉平，把所有人搓在一起，把项目变成可能，用自己的人脉也好，话术也好，情理也好，保证各方有最大的空间和合作的可能。李清让说的，应该是前一次开资方会议的时候，他身为星云的制片，站在公司的角度，拼了老命，舌灿莲花，搭上了自己所有能搭的人脉，说服预售平台，让他们前期不要过多干预。那时候李清让还什么都不懂，打了招呼就缩在一边看热闹，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都看在了眼里。

“王老师，”李清让竟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两天听编剧们说了很多其他制片的八卦，你不要妄自菲薄，制片人中，你简直是一股清流。”

王之栋混圈子这么多年，阿谀奉承拍马屁听过也干过，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

行吧。他面无表情地打方向，驶入资方公司的地下车库：今天不管你爬多高往下跳，我都给你当一次安全绳。

一只脚踏进会议室，李清让就觉得，不简单。

跟上次在酒桌上轻佻松快的氛围不同，今天一进来，就感觉进了一个话剧现场，人人都奔着同一个目的尽心尽力地演，仿佛一场大型嘉年华。

只不过对于李清让来说，这一场，恐怕是鸿门宴。

简单的寒暄拉家常之后，资方率先进入正题：“总编剧，请问大纲和前五集这周内能交吗？”

王之栋眼皮一跳，紧接着太阳穴突突地疼。前五集？大纲她都不愿意写，你还想要前五集？

但他心里有数，规矩就是规矩，不会因为她不服，就真的给她一个好结果。而他身为制片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这个项目，不让它中途夭折。

如果办法用尽，资方因为今天的事还是非要换编剧，那也就只能牺牲李清让了。他会想办法跟公司争取一笔丰厚的违约金，以后再想办法把她偷偷安到别的位置上。即使这样，项目也得继续走，绝对不能黄。

李清让无从知道她已经被王之栋划进了可牺牲的范围，根本不跟小鱼小虾废话，转向在一边不动如山的邱胜：“邱总，我刚好想跟您商量商量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