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亲奶

“老二，你是脑子被屎糊住了还是烟抽多了熏黑了心，我家乖乖又聪明又乖巧，哪一点不如你的意啊？你居然逼她跳河。还亲爹呢，你个杀千刀的，那些黑心肝的后爹都比你强。”

刚吃过饭，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就拄着拐一摇一晃的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带刺的木荆条，气冲冲朝夏有田跑过来了。

老太太稀疏的银发盘在脑后用银簪子挽起，鬓角的碎发也用头油抿的工工整整，虽说年纪大了，皱纹像盛开菊花铺的层层叠叠，可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健康的红润光泽，双眼犀利炯炯有神，一看就精明能干。

老太太年轻时在府城的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存了一大笔钱准备自赎，哪曾想主家厚道不仅没要她的赎身银子还打发了三十两的傍身银钱。

老太太拿着四十多两银子也不回卖了她的娘家，租辆马车来到夏家村，坐产招夫和夏老爹成亲生下三个儿子，老大夏小满，老二夏春生，老三夏有田。

等三兄弟都成亲后老太太就做主分了家，用她的话说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早点打发出去安生。

夏老爹死后她也不跟任何一个儿子住，她一个人住老屋里，三个儿子每月轮流送饭给她吃，逢年过节还要给她三十文的节礼钱，算算一年下来每家也要出半两银子。

不用伺候婆婆这是每个儿媳妇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徐金花三妯娌这五百文出得痛快。也因此，夏明珠一家和大伯二伯家关系都非常好。

徐金花也准备向婆婆学习，等老闺女出嫁了，她就分家。家里的银钱和家什都分成三份，用抓阄的方式分了，哪个抓得好哪个抓的不好全凭自己的运气，每月给她和老头子一百文钱养老钱就行。她和老头子还能动，自己种点粮食，给老闺女带带外孙，这日子也快活。

一脸懵的夏有田躲闪不及呼呼的就挨了几条子，还是夏明珠手快一把抱住了自家奶，给她抚背：“好阿奶，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别人不知道，我会心疼死。”

“我的乖乖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哦。你没日没夜的绣花，为了这个家的生计眼睛都熬瞎了。你爹他黑心肝啊，这么大的闺女，说打就打。我还没走呢，你爹就像逼死你，我要是哪天眼睛闭上了，你爹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丧良心的事。。。。。。”

夏明珠一脸无奈。阿奶，不至于，真不至于。我阿爹其实对我挺好的。

“是是是，好阿奶，这事就是阿爹不对，我们不理他，我最近绣了一幅喜鹊登枝图，您眼光好帮我看看？”夏明珠朝她爹娘使了个眼色，夏有田夫妇俩默默的退下了，都说隔代亲格外亲，亲奶奶疼孙女那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但凡老娘生气了，除了老闺女家里谁哄都没用。

“真的？走，给奶看看。”老太太荆条一扔，拉着夏明珠就往她房间走去，路过夏有田是还睨他一眼，将手里的拐棍往他小腿上抽了一下子。

夏明珠嘴角抽了抽，亲奶奶打亲爹，我该帮谁。

到了夏明珠房间，老太太的视线就被绣架上一幅喜上眉梢图抓住了。遒劲的枝干像一双大手拖住了一簇簇一团团梅花，有的小巧玲珑，憨态可掬；有的袅袅娜娜，羞羞答答；有的端庄大方，秀美十足。白的像雪，红的似火，黄的赛金，粉的如霞。还有三两只喜鹊或停在树枝上歇脚，或成双成对展开翅膀飞在花间，喃喃细语，说不出的亲昵。

怕手上有茧子刮线，老太太只看挨近看，边看边啧啧称奇。“我还在府城当丫鬟的时候，夫人身边有位姐姐叫琴纹，绣花手艺一等一的好，绣出来的牡丹连蝴蝶都分不出真假，往上面飞来采蜜呢。你这手功夫比她也不差什么，比你师傅三嫂强多了。”

“阿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夏明珠心里美滋滋的。

“听阿奶的，你这幅喜鹊登枝图别卖给布庄了，这幅图在府城少说也能卖上十两银子，你保管好了，等大小子回来的时候让他带到府城去，他做生意口齿伶俐，说不好能卖几十两。”

“好，我听阿奶的。”夏明珠乖乖点头。她知道老太太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眼睛也老练，听她的准没错。

“好闺女，阿奶跟你说点体己话。”

老太太往房门外左右看看然后把门关上了。

“乖乖，我看你爹铁了心要把你嫁给徐家小子里，我托老姐妹打听过了，徐小子人品不差，但配你还是差点的。不过自古有句话‘娶媳娶高，嫁女嫁低’，你上面没有婆婆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光这点就比所有的人家都强。

但徐小子家底薄，你得多准备点傍身银子。奶只有两个孙女，你大伯家的明香姐姐两年前就嫁了，她嫁的时候我送她一对金耳环。她有的你也有，我还有一个金镯子，是当年我离府时大少奶奶赏的，整个县城都找不出这样的好东西，你收着。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压箱底的银子首饰千万不能变卖，那是你在婆家立身的本钱。”

说完，老太太从怀里摸出一团手绢，打开，粉红色的帕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崭新的金镯子，上面雕着凤凰和百花图案，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好看的紧。

“奶，这太贵重了。”夏明珠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她前世也见过一些好东西的，前世的婆婆嫁妆里就有一只金镯子，每日都戴在手上她连摸都摸不得，宝贝的不得了，可那只镯子比这个逊色许多。

“收着。奶今年七十多了，还能有几年好活？我存下的东西不都是给你们这些后辈。可女人苦啊，生下来就比男人要过得苦。就像你阿奶，我五岁就被爹卖给人牙子了，在人牙子那里每日提心吊胆。

还好我幸运，碰到了慈善的主家，才能和你爷爷走到一起，可生孩子却是女人逃不开的一劫，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闯鬼门关，闯过去了，底气就足，闯不过去，这一辈子就结束了。所以，奶心疼你，你也要多心疼你自己。”

夏明珠忽的打个冷颤，她前世就是死在产房，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血慢慢流干的冷，那种冷深入骨髓，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