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烨宸的手在抖。
剑锋没入她心口的刹那,记忆如淬毒的箭镞穿透颅骨——十四岁少女拖着烧焦的裙裾,将奄奄一息的他推出火海时,右肩衣料裂开处,正露出梅蕊状的胎记。
"当年永巷大火..."他盯着剑刃上蜿蜒的血线,喉咙里像塞着烧红的炭,"救朕的人..."
慕容梓玥忽然低笑出声,咳出的血沫溅在冷烨宸绣着十二章纹的衣襟。她染血的指尖抚上他眉骨,沿着那道被刺客划破的旧疤缓缓下滑:"陛下现在问这个...是要给臣妾追封谥号么?"
铜漏声里混入异响,苏媚儿正贴着雕花门扇往外挪。慕容梓玥猛地攥住剑身,任由锋刃割裂掌心,借力将冷烨宸扯到妆奁前。鎏金缠枝镜映出苏媚儿后颈——胭脂绘就的"胎记"被冷汗晕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陈旧鞭痕。
"冷宫那场人彘案..."冷烨宸瞳孔骤缩,那是他登基前处置叛将时用的酷刑,"你明明说自幼养在深闺..."
"陛下!"苏媚儿凄厉的尖叫与金属破空声同时响起。淬毒的袖箭直扑慕容梓玥咽喉,却被冷烨宸反手劈落。断裂的箭杆上,赫然刻着南诏皇室的徽记。
慕容梓玥倚着妆台滑坐在地,血在孔雀蓝地衣上泅出诡异的图腾。她摸索到暗格里的玉匣,取出半枚带血的虎符扔在冷烨宸脚边:"建昭三年春...陛下亲征南诏遇伏...是先父率死士屠尽南诏暗探..."
冷烨宸踉跄着踢到个物件——褪色的红绳串着两枚玉戒,内圈分别刻着"宸"与"玥"。大婚那夜他醉倒在御书房,醒来只见慕容梓玥蜷在脚踏上,冻僵的手还攥着这断开的信物。
"你说慕容家图谋不轨..."慕容梓玥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混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却不知父亲书房暗格里...锁着三十六道请辞兵权的折子..."
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羽林卫统领跪呈染血的奏报:"南诏细作招供,玉妃乃三皇子余孽..."话音未落,苏媚儿突然暴起,金簪直刺冷烨宸后心。
利刃入肉的闷响中,慕容梓玥望着自己挡在冷烨宸背后的手怔住。簪尖穿透她掌心的旧伤,与五年前替他挡箭的位置分毫不差。
"为什么..."冷烨宸接住她瘫软的身子,玄色龙袍吸饱了血,沉得仿佛十二旒冕上垂下的玉藻,"朕这般折辱你..."
慕容梓玥望着梁间飘荡的经幡,那是他登基时她亲手所绣,万字不到头的纹样里藏着细密的"宸"字。冰凉的指尖抚上他心口:"当年陛下说...帝王之爱是淬毒的匕首..."她忽然绽开极温柔的笑,"可臣妾...甘之如饴..."
丧钟恰在此刻轰鸣,慕容梓玥的手倏然垂落。冷烨宸疯魔般扯开她衣襟,那道横贯心口的箭伤下,淡粉的梅形胎记正逐渐褪去颜色——原来深宫五年,她每日都用朱砂混着鸩毒遮掩旧痕。
"传太医!给朕传..."嘶吼戛然而止。冷烨宸望着掌心发黑的伤口,想起苏媚儿每日奉上的"安神汤"。怀中人最后的温度正在消散,如同那年她藏在袖中带来御书房的梅花糕,等他批完奏折时,早已凉透僵冷。
苏媚儿的狂笑混着风雪灌进来:"冷烨宸,你可知当年火场真正护着你的是谁?你可知她为求先帝赐婚,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慕容梓玥苍白的唇,"多可惜啊,到死她都以为...以为你爱过我..."
帝王抱着渐冷的尸身走向火盆,将十二旒冕掷入烈焰。玉藻串珠迸裂的脆响中,他贴着慕容梓玥的耳畔呢喃:"梓玥,朕带你去看灵觉寺的梅花..."
雕花窗棂外,今年的初雪落在新开的红梅上。苏振生前埋在瑶华宫檐下的药渣悄悄发芽,那是他特意配的"回春散",本该在今日煎成救命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