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14
分开之后自己都干了什么？
去到父亲工作的城市，在那待了半年，一边学习一边在城里转悠。母亲小心翼翼地在身边陪着自己，问自己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自己总是沉默地笑笑，手踹在兜里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去哪，去干什么，郑明心不知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有时候坐在环城巴士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耳机里放着当初在高中循环播放的音乐，好像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留住自己的记忆。做英语试卷的时候看到一些题型下意识地就圈起来，然后才发现，需要训练这些题的人已经不见了，已经被他丢在那个刮着大风的雪天。
半夜做梦梦到高中的树林，梦到器材室，梦到宿舍楼背后的角落，好像自己还在高中，好像身边还有那个人，一切都那么真实。嘴角向上扬起来的时候，耳边突然出现母亲的声音：“两个男孩子怎么能在一起，明心，妈妈求求你，跟妈妈离开这儿好不好。”
从梦中惊醒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全身黏糊糊的，身体的肌肉紧绷着，大口地喘着气，隔了几分钟之后泪水才滚了下来。
郑明心蜷着身体，紧紧地咬着牙，他不想听到自己的哭声，怕自己陷入恒久的思念，怕自己扛不住这汹涌的痛苦。
去大学的前几天，母亲总是说要和他一起去，父亲有事抽不开身，打电话过来一直跟他道歉。郑明心一边安慰父亲，一边看着给自己收东西的母亲，他突然觉得他好像可以离开了，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离开不了。
“爸，不用担心，”郑明心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好好工作，我知道你辛苦……没事，没事，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哎呀，我真的没有觉得你亏欠我什么，放心啦……”
“妈，不用陪我了，爸那边的工作也需要你的帮忙，你跟着我去太麻烦了，”郑明心挂了和父亲的电话，把蹲在地上的母亲扶起来，“我都长大了，我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母亲目光有些闪躲，轻轻地把手从郑明心手里抽出来，叹了口气：“我……”
郑明心大概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微微笑着说：“真没事，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不是当着你的面把我高中同学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吗，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应该清楚的，我放下了，
“我正常了。”
母亲错愕地抬头盯着郑明心，她很想从郑明心的眼睛里边看到曾经的光芒，但是现在，郑明心明明说着放下了，可光芒却还是没回来。
她自己的孩子她实在是太清楚了，光芒最耀眼的时候是郑明心保送之后的那个寒假，那个假期郑明心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她很喜欢。因为太过于喜欢，她犹豫了很久，徘徊了很久，想过要不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万万没想到后来听说了那个被分尸的男孩子的消息，于是她害怕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她很自私，所以最后她还是决定带郑明心走。
不知不觉鼻头就红了，她一直都觉得对不起郑明心，之前她恨自己没陪在郑明心身边，恨自己的缺席让自己的孩子喜欢了一个男生。
但是现在她恨自己让孩子变成现在这样，没有过多的言语，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对任何人都保持微笑。可是他笑起来的模样却总是那么悲伤。
她没有办法，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当初她一直都觉得她让郑明心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个男生就是对的，但是现在她不知道做什么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正确，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妈妈。
“注意安全……”母亲低着头离开了郑明心的房间。
房间里的光突然变得刺眼了起来，晃的郑明心以为到了那个和林阳分别的那天，母亲也是这样在收东西，忙进忙出的。
原来已经过去了半年了。
一年前他以为他遇上了他能拥有一辈子的光，没成想半年后他自己生生地将这束光从自己的生命里抽离，而现在明明房间里光那么亮，他还是觉得冷，一点不温暖。
谁说光会发热的。
林阳现在在哪，会和自己同一个大学吗，他在干什么，他考得怎么样，他的英语分数有没有进步很多，他会不会……已经喜欢上其他人了。
思念的洪流一旦涌了上来，声势浩大地就把人淹没，一丝一丝地贴着皮肤，钻进毛孔里，扰乱自己的洋洋自得的理智和故作坚强。
郑明心蹲在地上，一点点继续母亲已经整理好好一半的行李。
突然间他摸到了一件衣服里有硬硬的四方形的东西，郑明心好奇地拉开衣服拉链。
是一个信封，牛皮纸上写着清晰的几个字“ To the one that I want to spend my whole life with.”（致我想共度一辈子的那个人）
字迹很熟悉，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地落在封面。郑明心像是被唤醒了记忆一般，手止不住地颤抖。
一打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那是落日余晖下，宿舍楼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光辉透过树叶的缝隙，面前是闪着光芒的少年。少年面容清秀，宽大的校服衬衫裹着少年的身体，他微微偏头，脸上是错愕。
顾不得眼泪模糊了双眼，郑明心赶紧拿出照片背后的那张信纸。
信纸上只有短短三行字：应是日月可鉴，心似狂徒，身似山河。
*
我的青春里，写过一封情书，没想到送出去的时候被弄丢了。情书被叠的规规整整的，放在信封里，信封里还夹着一张照片。那天我和他跑着去食堂，落日余晖照射在他身边，宿舍旁有沙沙作响的树叶，我的面前是闪着光芒的少年。少年生的俊朗，校服衬衫随着风摇摆，他偏着头，回眸看向我，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心动了好久。
情书并不长，只有三行字：
应是日月可鉴，心似狂徒，身似山河。
情书是我写的，照片是我拍的，阳光很灿烂，好像是在告诉我我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值得我的喜欢。
我悄悄的把情书夹在我喜欢的那个人的书本里，想让他自己不小心发现，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都没找到。我一边在心里骂他大笨蛋一边趁他趴在桌上睡觉翻他的书，发现那本书里根本没有那封情书，估计是弄丢了。
没关系，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机会告诉他我喜欢他。
*
郑明心打算在大学找一找林阳，他问遍了各个学院，参加了很多个社团，想从别人的口中打听到林阳的下落。
偶然间遇上了高中校友，寒暄了几句之后，郑明心才开口问林阳的下落。
“你后面保研之后没再来学校吧，林阳高考考得还不错的，但是不知道他最后报了哪个学校……哦对了，他好像家里有点事，高考之后就找不着人了……诶，你们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你不知道？”
“嗯……后边没再联系了……”
“你问问你们班的同学啊，我记得之前不是你们班那个司……司希楠吧，跟他关系不是挺好的，你问问他？”
郑明心笑笑：“……手机坏了，联系方式都丢了。”
“奥……”同学卡住了话，半天没下文。
“谢谢啦。”郑明心打破了安静。
那同学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嗐，谢什么……”
郑明心如今才觉得找一个人原来那么难，曾经满眼都是的他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回了。
大学生活比高中的丰富太多，当了学生干部之后，紧凑的学习生活之外还忙里忙外地给学院做事，偶尔研究项目，做国创计划，代表学校出去答辩，忙起来的时候倒也顾不得再想要找的那个人。
只是在繁忙的间隙，郑明心会刻意的去抓一抓随身携带的小卡包，里边夹着那张林阳给他拍的照片。或许是指想安慰自己，或许是想留住那份念想，或许是……期待某天的不期而至。
大学生好像对性取向有很大的接受度，起码没有人明目张胆的叫嚣着反对。
他也不是没遇到过示好的同学，有男生有女生。
表白的同学跟他说：“学长，你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啊，如果可以的话，你看我合不合适啊。”
郑明心礼貌地拒绝：“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在一起啊，那个人不喜欢你吗？”
“……”郑明心呼了口气，无奈地笑笑，“因为我把他弄丢了……”
一般大部分的同学听到这也会适当地闭口不言，但是总会有爱八卦的同学多问一句：“怎么会？”
郑明心靠在墙上，看了看远方天空里层层卷云，裹卷着阳光，缠绵不断，就像当时的他和林阳。
“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
话一说出来，就是满满的遗憾。
马上他就要毕业了，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还能找到林阳吗。
林阳现在还喜欢着他吗。
早在大三的时候学院老师就建议他继续读研究生，说他很适合做研究，可以申请推免。于是他听了老师的建议顺利保研，顺便帮着老师做教学助理，跟着导师指导的项目忙了一段时间，忙过了，硕士学位证书也拿到了。
“明心，你看你要不要留在学校帮着我们带学生啊，再给那些小孩指导几个项目，我看那帮小崽子还挺喜欢你讲课的，各个都跟我说你讲课有意思。”
“老师我考虑一下吧，”郑明心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臂里抱着一堆资料，“我和我爸妈商量商量。”
其实郑明心不论做什么父亲和母亲都很支持他，父母都知道根本用不着操心郑明心，相信他不论做什么都会把事情做的很好。只是会在郑明心工作的间隙打个电话问一下近况，让他别太累，好好休息。
郑明心也能在电话里感觉得到父母在一点点老去，父亲的鬓角已经染上了一层白霜，母亲眼角的皱纹也逐渐深了些许。他让父亲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说想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结果老两口一口否决：“我们才不要和你们年轻人一起住，妨碍我们自己的生活。你一天天的忙死了，不要烦我们。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教的学生都还比较听话吧？”
“爸，最近腰疼就不要出去跑工作了，多在家休息休息，公司那边事太多你就和上司说一声减减负担，身体最重要……妈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没睡好吗，你就是操心的事多，别给自己那么压力。你要是平时没事你就出去和小区的阿姨出去走走路聊聊天，或者让我爸多在家陪陪你……哦对了，我给你们买了西安的旅游券，你们到时候就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还有啊……”
“行了行了，别念叨我们了，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啊……唉，你说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父亲赶紧打断他。
“……”虽然不是第一听父亲催自己谈恋爱找对象了，每次听都还是会激灵一下，“我这工作那么忙，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我和课本谈你看行吗？”
“嘁，这什么话！”父亲笑了，脸上的皱纹堆了起来，“得了，你就好好工作，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和我和你妈说，知道吗？”
郑明心偏着头夹着手机，把手里的资料整理好放到抽屉里，拿出了电脑：“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先挂了，我现在手头有点事……爸你那个腿你一定要记得敷我上次给你买的那个药……”
话没说完，手机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声。
郑明心无奈地笑笑，打开了电脑。
先登上了之前为了跟进项目经常浏览的论坛，找了几篇切题的帖子做了标注，正准备给学生班委发过去让他们当成作业，导师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明心，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真的是，这个老头怎么这么心急，这才一天都没过呢，就来催人了。
还没等郑明心发消息过去，导师又发了个消息过来。
是一篇公众号的推文，标题写着“国际创新技术大赛”的字样，郑明心有点疑惑。
“这个项目我想着等你考虑好留下来就交给你做的，他们那边向我们学校提出合作，我看他们的思路不错，也很有新意，我估计这个项目要是做好的话，拿奖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明心，你要为母校争光。”
好了，老头开始打感情牌了，郑明心摇了摇头，真拿这个老头子没办法，好奇倒是好奇，就顺着公众号点了进去。
一点点看下来，确实想法很新颖……思路和进度安排看起来也合适。
郑明心拉到了最后一栏。
“项目负责人：林阳”后面附上林阳的照片。
郑明心感觉自己不太能呼吸过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紧绷着，手指扣着键盘，半天都动不了一分一毫。
再反应过来，键盘不堪重负差点就要平地而起，郑明心赶紧松了手指，连忙给导师发了条消息。
“好的老师，我会负责这个项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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