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15
和郑明心分开的那天，林阳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母亲正好端着热牛奶从厨房走出来。
“这么晚才回来？”母亲以为林阳和郑明心在外边腻歪了一整天，正想说什么才突然感觉到林阳的低气压。
“发生什么了？吵架了？”母亲走了过来，林阳若有若无的躲开了母亲的眼神。
“……”母亲还是觉得不对劲，又接着问他，“真吵架了？”
林阳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只是低着头盯着母亲手里的热牛奶，半天才蹦出三个字：“他走了。”
母亲像是没听清一样，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走了？去哪了？”
“不知道……”林阳泄气一样，只是感觉腿一下没了支撑力，软塌塌的，整个人就坐在了沙发上。
“分开了？”母亲小心翼翼地试探，贴着林阳坐在他旁边。
“……”没有得到林阳的回答，林阳只是把头捂在手里，身体轻微地颤抖着，过了半天才传出小声的哽咽。
“没事的，没事的……”母亲搂过林阳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分开了就把他找回来……你知道他在哪。”
林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么温暖，和外面那么大的雪形成了那么大的对比。
林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开学之后他还是继续认真的复习，一下课就和司希楠李浩乾冲去食堂，体育课上也不耽误他耍帅。他搬回了原来的宿舍，整天和其他几个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大笑着，班主任让他组织什么活动他也完成的很好。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好像中间的那一年不曾发生，那个人也没有出现，他也不曾心动过。
只是高三夏天风始终吹不进高二的夜晚，被风吹起的窗帘后也没有了那个人。
偶然晚自习班上老师放几个小视频，到一些爆笑的点，想转回去和后面的人说话，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后边的人已经不是郑明心了。
高三的晚霞永远都是最动人的，老师们在礼堂开教工大会，正在安静自习的班里突然有同学惊呼一声：“快看外边！”
火红的云朵沾染了半边天，阳光昏黄地睡在云层中间，教室里被镀上了金色，同学们的脸上闪耀着喜悦，眼睛里都是光。
于是纷纷跑出教室，一个叠一个趴在走廊的扶手上，个个举着手机拍着天空，嘴里满是感叹。
林阳坐在教室里，微微偏头看向另一边，微风吹拂脸颊，原来他坐过的那个位置后边早就空无一人，如果他也在的话……他肯定会高兴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什么也不说，眼睛盯着晚霞，嘴唇抿得紧一些，一呼一吸都落在自己的身旁。
学委，你看，谁让你先提前走了，这么漂亮的晚霞你都见不到了。
不过没事，你看不到的风景我都一一替你看了，等我找到你，我一定通通都告诉你。
再后来高考了，林阳成绩不错，但是分数也没达到郑明心保送的学校，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离郑明心所在城市的周边城市里相对不错的大学，当时想着离得近经常过去看看，万一能偶遇到呢。
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跟着母亲回了老家在乡下待到了大学开学，母亲跟他说让他到乡下放松一段时间，所以那段时间他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没事就顺着村子的路走走，去看看其他农户家在做什么农活，顺便搭个手帮个忙，和那些农田里忙活的伯伯搭着话，这些还真的让他放松了不少。
平时就在家里跟奶奶说说话，聊聊天。天气好的时候奶奶躺在躺椅上懒懒的晒着太阳，他就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奶奶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奶奶聊天。
“奶奶，你们年轻时候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做啊？”
“我们那个时候啊……”奶奶微微睁开眼睛，“喜欢一个人就给他织东西，每想他一次就织一点，慢慢地衣服就织好了，也到了送给他的时候……送出去的是衣服，也是自己的念想……不管那个人接不接受，起码自己是不会后悔的。”
“奶奶织了多久？”
“我一个人做菜的时候会想他，洗衣服的时候会想他，我对着天空发呆的时候会想他，看见他的时候更想他……”
说着说着，躺椅上的声音就小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呼吸声。
林阳给奶奶掖好盖在身上的小毯子，看了看天边的太阳。
远边是放牛放羊的伯伯们的大声吆喝声，还有熙熙攘攘的虫鸣鸟叫，气氛很舒适，似乎连阳光都会说话。
林阳掏出手机，才看到司希楠等人发了很多消息给他。他最近没怎么看手机，乡下网络也不是很通畅，确实是没发现有他们给自己发了那么多消息。
司希楠：“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没有你在我们都好无聊，都没人和我斗嘴了，嘤嘤嘤。”“哥们儿，你觉得我该不该表白啊，我觉得我都喜欢陆帆喜欢这么长时间了，现在也毕业了，虽然吧……我考的没她好，但是我好歹和她同一个城市，你觉得我有机会吗？”“喂，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你不会丢在深山老林了吧？哎哟，难得我们阳仔好不容易考了一个好成绩，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啧啧啧，时代的眼泪！时代的眼泪！”“说真的，阳仔，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就你和郑明心的那些事，我们清楚着呢，就是不想看你们俩就这么散了，你肯定舍不得……要不要哥们帮你找找看？”
李浩乾：“天，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司希楠只会来烦我，我要被他烦死了，你快回来把这个孽障收一收。”“司希楠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这个臭小子，你别介意啊，我们确实是知道……我们没有其他想法，就是你们不太让人省心，我们就觉得既然你不说那我们就等着你和我们说……”
陆帆：“有空回来聚一聚啊，别把你发小忘了，捶死你。”还附上一个打人的表情包。
这多条消息看得林阳有点无从下手，干脆先不回复。
看见右下角发现页的红点，林阳点进了朋友圈，看了看大家最近的情况。有几个同学搭伙去旅游了，有几个同学高考之后表白成功在一起了，有几个同学晒自己的日常，去KTV唱歌，去酒馆喝酒……看起来还挺充实的。
林阳突然想起高考之前的那个傍晚，晚霞漫过天际，火烧云染红眼睛。
他点开了右上角的相机标识，从相册选择那天拍的天空。
他琢磨了一会，一点点在键盘敲着字：“学委，你没见过的晚霞，我替你见过了。你没体会过的高考，我替你体会过了。”
编辑好文字，往下看，“提醒谁看”和“谁可以看”的选项，他动了动手指，圈了郑明心，选择只给郑明心一个人看。虽然他不知道郑明心还能不能看得见。
进入大学他遇上了很多有趣的事，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司希楠几个人有空也会跑来他在的城市来找他玩。
林阳周末会坐不到一个小时的高铁去到郑明心在的城市，去他的大学旁边转悠，甚至和大学周边的一些零食店的老板都混熟了。林阳以为这样总能见到郑明心了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守了那么久却一直没见到。
不知不觉地他就毕业了，他应聘了一家技术推广的公司，工作很努力也很认真，再加上他很会人际交往，上司给了他更多的机会。
所以这次负责了一个国际技术创新的项目，要求他们打造一个新型软件，但是理论知识稍微欠缺，他们就把目光转向了大学。
大学里的老师都是搞学术研究的，向他们寻求帮助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他们开了个会决定联络学术界很有权威的大学教授。
其实刚开始小组里根本没考虑过联系大学教授这件事，是林阳突然在会议上推荐了知名大学，大家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才纷纷举手同意。
林阳想，万一呢。
虽然之前距离都那么近了也都没找到，但是总要试一试吧。
这时候手机振动了起来，林阳接起电话，听到那边的同事说：“林阳，我联系过那边的那位教授了，他们团队好像还有一个年轻人是他的助手，教授的意思是这个项目交给他的助手来负责……也不知道行不行……”
*
郑明心看着导师给他留的联系方式，挣扎了很久，既忐忑又慌张。
他该说什么，如果林阳已经有女朋友了呢，如果林阳已经结婚了呢，如果……他已经完全不喜欢自己了呢？
不对不对，这是工作是工作，万一人家留的是他们公司的联系方式呢。
于是郑明心把自己之前准备的资料打包成压缩文件用邮件发了过去。
“你好，我是团队负责人郑明心，很高兴能和你们合作，我们把最近几年的数据都做成了一个资源库，附上之前整理过的资料。有问题联系我，联系方式是……”
郑明心想，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但是他不知道，林阳坐在办公室，看到电脑上弹出来新的邮件信息，眼神落在“郑明心”三个字上很久很久。
郑明心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有人加他的微信，估计是在忙没看到。郑明心叹了口气，是自己太心急了。
自己确实也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他。
晚上郑明心从浴室出来，毛巾搭在肩上，走到书桌前查了查学生发过来的邮件，一一批阅之后，擦着头发拿起了手机。
新的联系人申请。
郑明心心里咯噔了一下，前往认证。
头像没变，昵称没变。
郑明心点了同意。下一秒系统消息提醒，你们已经成功添加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郑明心想发些什么，手指悬空在手机屏幕上方，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然后他看到那个人的昵称下方出现了“正在输入中”
不一会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学委”
郑明心看着那熟悉的两个字，泪水决堤汹涌来袭，一滴一滴滑落脸颊滴在手机屏幕上，滴在“学委”两个字上。
这两个字，穿越了那年高中，穿越了空缺的那几年，又再次来到了他身边。
郑明心将头埋在臂弯里，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两个字，视线被泪水弄得模糊，可他就是想再多看一会，好像多看一会就能弥补缺失的那几年。
郑明心揉了揉眼睛，点击输入框。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
“林阳，那边教授传简讯过来说邀请我们去他们学校看一下他们的研究成果，实验室里好像有很多材料什么的，时间说是今天下午三点，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林阳放下手机，锁了屏看着同事点了点头：“嗯我后边没什么事，那我去看看？”
“你带上小肖吧，他才接触咱们这个项目，对这些不是很了解，你带着他去看看。”
“好。”
林阳吃过午饭之后一直心不在焉，看一会材料又看一会时间，中间又让助理加了好几次咖啡，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阳在为难助理。
两点一到，林阳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打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小肖，走了！”
角落里一个人影赶紧起身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又是穿外套，又是挎上大大丑丑的公文包，小跑着到了林阳面前，嘿嘿笑了笑。
林阳看着小肖头上不安分的一缕呆毛，有点想笑，指了指告诉小肖：“你头发。”
小肖赶紧用手给呆毛捋平，随后又摆出憨憨的笑容，开口说：“谢谢哥，哥你领带歪了。”
林阳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真的歪了，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蛮搞笑的。
居然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
林阳带着小肖去停车场开车，小肖一直跟在林阳身后，询问一些关于项目的问题，林阳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好几次让小肖都尴尬得不行，林阳倒是没事人一样，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哥，你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啊？”林阳心想不妙，难道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
小肖系好安全带：“我看你一直在笑，刚才说话也……谈恋爱了？”
“……”林阳一下子说不上话了，启动车开出停车场，“没……就是有一些值得开心的事。”
一路上林阳不管小肖鄙夷的眼光，车里放着那些嗨的不行的音乐，开着车还要跟着节奏晃那么几下。
小肖心里苦死了，哥，你开车注意安全啊，好歹注意一下我的安全啊……
顺利的把车开进了大学校园，林阳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临下车，林阳突然问小肖：“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小肖明显是被问懵了，迟了好几秒才弱弱的开口：“挺好的……帅！”
林阳满意地下车，给郑明心发了条消息：“我到了。”
对方立刻弹了个消息过来：“发我定位。”
林阳美美的把位置发了过去，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郑明心几乎是拔腿就跑，从实验室直奔停车地点，一路上没来得及回应学生打招呼，他只知道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因为，有个人在等他。
“学委。”林阳龇着牙叫了他一声。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交错着。树影蔓延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脸上、身体上。大风一吹，就迷了眼。
从前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好像中间的时光不曾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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