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大雾昼暝。
议政大殿的门轰然打开，两个小黄门侍候在门前，低眉顺眼，目不直视。
两列身着锦绣朝服的官员目光垂视地面，步子像是丈量好一般恭顺拘谨，并无错乱交杂的脚步声，顷刻间便如退潮似的走出大殿。
步子迈出了议政大殿，才方觉那令人窒息的桎梏消失。官员们很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面上端起和善有礼的笑容，议论起今日早朝的情况。
首先开口的是一位鬓发稍白的男子，他朝服上绣着麒麟样式，并不年轻了，面色沉沉，与其他人笑容满面的样子格格不入。
“那曲潋容不过是女帝身边养着的狗，从来只奉女帝的意思办事，如今竟敢在朝堂上与我争执。呵，一个黄毛丫头也想骑在我李家头上耀武扬威，简直荒谬!”
周边其余官员老脸僵住，略有尴尬的低下头，不敢接他的话。
也是，靖康侯爷李奉手握实权，膝下又有一个儿子李密在南方统帅韩疆麾下做副将，其他几个儿子也都担任要职，一家子的荣耀风光，是世家大族。
他敢和曲潋容对着干，在门外大骂也是因为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可 一位中年男子踱着步慢慢悠悠晃过来，伸手拍了拍李奉的肩，凑到跟前去笑了起来,“侯爷这么气闷着没什么意思，那曲大人是忠烈后代，又备受女帝陛下看重，您如此与她针锋相对，反倒急功近利，太冒进了。”
这是永昌侯，穆昌明。
靖康侯冷笑一声，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戛然而止。看向大殿门口，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有两人从殿中并肩而出，姿态端方，男子还正向旁边少女说着什么，眉目带笑。不似方才朝臣们退出时那般恭顺，步调也十分随意，慵懒得紧。
左边那少女年纪极轻，身着她一人才有的赤色边锦腾鸾服，眉目清透潋滟，惊艳极了。而她周身气质犹如高山瑞雪清绝，眸光流转间隐隐是几分未刻意隐藏的冷戾，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青年男子倒是端端正正的朝服，但阶品极高。他朗月清疏自含三分笑意，一派如沐春风，雅人至深。仿若夜幕初月般润泽，似松间新雪般初霁，好一位端方君子。
这便是大历第一女官曲潋容和当朝帝师温子夜了。
曲潋容似是也对靖康侯这厮腐朽不开化的老东西糟心透了，冲他们遥遥颔首便远远的走了。
帝师温子夜倒是礼数周到，与他们行了虚礼后才随着曲潋容的身影离开。
背后一众官员神色莫测。
这二人并肩而行，方才至宫门口，身边的温子夜就低低笑了一声，看过来时满眼都是笑意，道：“阿潋，方才在朝堂上你怎得就和靖康侯争锋相对了。南疆有韩将军坐镇，他身居高位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那李密不会在他手下讨得什么好的。”
曲潋容停住脚步，朝他看来。
那双眼睛清透，轮廓却十分深刻，像是最顶尖的丹青画手一笔一划渲染出来的，浓墨重彩，看人时却又薄凉冷淡。
只听她声音清凌，道:“南境百万兵师在外奋死拼杀，头上若是李密这 斯鼠辈欺压，实在是难以慰藉我百万将士的心。”
温子夜闻言，笑意更深，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你心中有数便是。现下也快到了授课的时辰，我需去翰书院了，就不送你了。”他眉眼舒展，端方润泽，错身朝她拱手。
帝师大人在宫中翰书院教授皇子公主和世家的孩子们礼义道德，开蒙教导到治国之论，全由他教导。
曲潋容颔首，便躬身上了马车，从帘子中隐隐看着那道颀长身影走远。
陵光城是最繁华不过的。
这个时辰已经有很多人上街赶集，采买物品。炊炊袅袅的白烟从街道两侧升起，小贩的叫卖一声高过一声。
曲潋容在这喧闹中闭上眼。她想，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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