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塞顶部的狙击瞭望任务由泰瑞、伯恩和安德烈轮流进行，每人八小时每天轮换。其中安德烈从晚上十点值到早上六点。
安德烈很早就发现斯卡蒂偶尔会到那位“美国游客”那里去长谈，经常一谈就谈到黎明。有时候，安德烈还会看到两人动作夸张情绪激动仿佛在发生争吵，但是一直没有人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每次斯卡蒂和“美国游客”吵完，气呼呼地回来吃早饭，但是一看到城塞里的其他人就又恢复了平时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这天，史尔特尔一个人在餐桌上吃饭。安德烈坐到她的对面，两人简单问候后聊了一会城塞的情况。
这时安德烈将他那和所有法国青年一样白的脸凑向史尔特尔面前仿佛生怕别人听到他的话似的：“史尔特尔啊，你对斯卡蒂比谁都熟悉。我希望你能够和她多交流一下。我发现她经常大半夜去找那个美国佬说话，而且经常吵架。我不是想八卦她，只是出于一种对同伴的关心。”
“行，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多关心她的。”史尔特尔将煎肉塞进嘴里。史尔特尔其实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异样。斯卡蒂的床位在她上铺，大多数时候斯卡蒂会一晚上都在床上，但是总有几个晚上斯卡蒂在大家都入睡后会消失。早上史尔特尔起床的时候她要么把自己裹成球在呼呼大睡要么面无表情在那里吃早饭，有时候虽然看起来她若无其事但是她难以察觉的泪痕还是能被史尔特尔发现。
“我觉得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上来看看。”安德烈说，“千万不要让她发现了。”
“不要让谁发现什么？”两人吓得餐具差点都掉了。原来是斯卡蒂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对正在将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安德烈和史尔特尔说道。
“啊啊，斯卡蒂啊，你来了。”安德烈立马将屁股移开腾出斯卡蒂的座位，斯卡蒂就面对史尔特尔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两个人。三个人这一餐用得很沉默。
晚上城塞只有探照灯开着的时候，史尔特尔还没有睡。她裹在被子里假寐静静观察斯卡蒂的动静。
果然，史尔特尔感到双层床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就感觉整个床轻了一些，上铺的人没有打扰到任何其他人。史尔特尔知道斯卡蒂又去找那个“美国游客”了。她等了一会，便穿衣起床。当她穿好衣服的时候，发现背后有人嗯了一声，史尔特尔被吓了一跳。她轻轻往后看，原来只是乔安娜翻了个身。
史尔特尔如约来到三楼的天台，就看到背着Hecate狙击步枪 在值班的安德烈。安德烈看到史尔特尔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示意斯卡蒂的所在处。史尔特尔点头表达感谢便走了过去。她趴着围栏往下看，便看到了处于探照灯余光的遮阳伞下的斯卡蒂和那位“美国游客”。
只见斯卡蒂在那里时而双手捂脸，时而大张双臂，时而捶胸顿足，不停在岸边的石头上走来走去；然而那个“美国游客”却站在原地，左手时而握拳，时而叉腰，右手或是在半空挥舞，或是扶着额头。两人。两人就像两个话剧里的滑稽演员一样，动作和表情都很夸张，但一点也不可笑。但是史尔特尔明显看到那“美国游客”表情凝重，而斯卡蒂时而暴怒，时而伤心，甚至有时候拳头都几乎挥到“美国游客”面前，拳风每次都差点将他的帽子吹飞；那“美国游客”也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斯卡蒂每次都会及时收手，表情十分痛苦仿佛在地狱里挣扎。
史尔特尔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是看到斯卡蒂那像混沌一样变化无常的表情可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自从和斯卡蒂相遇以来，斯卡蒂很少做出无所谓之外的表情，最激动的时候无非是因为格拉尼的死和突然为了一个她从来不知道的目的离开中国。史尔特尔看着此时哀怒无常的斯卡蒂心都碎了。平时斯卡蒂总是能像一位大姐姐一样安慰情绪失常的她，虽然论年龄史尔特尔比她还大上几岁。史尔特尔看着此时像个疯妇一样的斯卡蒂，看着斯卡蒂的眼泪透过探照灯的余光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她的内心仿佛被一直有力的手捏住一样，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疼。现在的史尔特尔，也流出了泪，只想像斯卡蒂安慰她一样让斯卡蒂尽情扑到她的怀里，尽情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跟随斯卡蒂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她还是猜到一些端倪。斯卡蒂承载的东西比她接触的任何人还要复杂，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深奥，贸然试图走向她的内心很可能会导致杀身之祸。史尔特尔看不下去了。她默默擦了擦泪，轻轻拍了拍安德烈的肩头就当道了晚安，然后就上床去了。
这一夜，史尔特尔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斯卡蒂那几近崩溃的模样。第二天史尔特尔照常早早起床到下面吃早饭，看见斯卡蒂还是若无其事在那里吃煎鱼，脸上的泪痕被擦干净。斯卡蒂看到史尔特尔，就对她说：
“快过来吃饭啊，今天还要出去取食物。”
“好。”史尔特尔微笑着拿了食物，坐到斯卡蒂的对面吃起早饭。经过这一夜，史尔特尔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斯卡蒂是更了解了还是对斯卡蒂更陌生了。
......
“Joyeux Noël！ ”这一天城塞里的人们凡是相逢问候都挂着这句话，沉默寡言的凯文亦是如此，甚至那个“美国游客”也不例外。
克莱尔撕下墙上挂着的自制日历。新一页日历上画着圣诞老人，日期显示着2026年12月25日。
噢，今天是圣诞节。Joyeux Noël！
在上一次出去拉物资的时候，陨星和斯卡蒂拖了一棵圣诞树回来立在城塞门口，上面挂满了藏在仓库里的彩铃，整个城塞披上红色的彩带，城塞里的男人（除了“美国游客”）都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巴斯蒂安大厨还特意找了一个小丑的红鼻子戴上，十分滑稽；所有女人都带上圣诞帽，十分亮眼。整个城塞一副喜庆的样子，根本都看不出来这已经是人类文明灭亡的第九个年头了。
在昨天的平安夜，大家合力举办了一场圣诞晚宴，那顿饭是这一年中最奢侈、最放纵的一餐。大家都拿出来平时深藏不露的厨艺；阿列日联盟也派人来参加了晚宴，带来了新鲜的畜牧业加工品。宴会上，史尔特尔和陨星跳了一支舞，博得众人的喝彩；絮雨和罗兰在玛丽教授的强烈建议下上台合唱，赢得众人的鼓掌；连平时说话最少的但对付感染者有很有经验的凯文也在大家的推举下上台唱出一首家乡的民谣，将整个宴会推向高潮。众人（除了斯卡蒂、要值班的安德烈和“美国游客”；斯卡蒂是因为究极能喝，后面两个是滴酒未沾；但是安德烈吃了很多烤火鸡）都喝得面红耳赤，胡言乱语，使大家仿佛忘记了他们现在身处末世。
圣诞节当日，戴着红色圣诞帽的红头发的史尔特尔在城塞后面坐着和斯卡蒂在干净的比斯开湾海水里洗脚，两双白足泡在水里十分美丽。史尔特尔双手撑地，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东西。
斯卡蒂知道她在想什么。原来是上次出去搬物资的时候，史尔特尔捡到了一本旅游杂志，在看到里面对勃朗峰和霞慕尼小镇的描述时史尔特尔两眼发光。那本杂志现在就搁在史尔特尔的枕边。斯卡蒂看得出来史尔特尔很想去那里看一看。
当天晚些时候斯卡蒂就将这个想法去和乔丹报告了。乔丹的态度令她意外。
“勃朗峰啊，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乔丹摸了摸下巴笑着说，“我觉得我应该立刻批你们三个月的假，那地方冬天去最好了，特别是在一月份和二月份。在以前这两个月可是游客最多的时候。现在马上就要到元旦了，你们如果想看到最美的勃朗峰，你们明天就得出发。你们为我们出了这么多力，也要出去放松一下了......”
史尔特尔听到可以去勃朗峰旅行，真的是旅行哦。史尔特尔激动地像个得到棒棒糖的小姑娘一样欢呼雀跃，她紧紧抱起斯卡蒂，差点就给了她一个深吻。
次日，两人跟着拉物资小队在拉罗谢尔 登陆，便径直向正东边的阿尔卑斯山最高峰也是西欧最高峰——勃朗峰走去。
勃朗峰（法语：Mont Blanc，意大利语：Monte Bianco；海拔4810m）位于法意边境，将法国罗纳-阿尔卑斯大区和意大利瓦莱达奥斯塔连接起来，因为覆盖冰川因此得名勃朗峰，意为白色之山。勃朗峰自古以来都是一个旅游胜地。在1870年霞慕尼通车后，慕名来游玩的游客更加络绎不绝。现在，霞慕尼-勃朗峰旅游景区是阿尔卑斯山最大的观光中心，有架空索道和滑雪设施供游客体验。此外，这里还是第一届冬奥会举办地，这大大使勃朗峰增加了它的名气。然而一年四季中最适合来观光的日子，正如乔丹所说。
如果您有幸去过勃朗峰或是看过它的图片，您一定会被那座银白色的山峰所打动。整个勃朗峰在阿尔卑斯山上高高凸起，岩壁非常陡峭，就像一块装在盘子里的雪顶布丁。它的冰川终年不化，整个山峰白雪皑皑。远远望去，勃朗峰除了雪白的雪盖之外，那水晶紫的岩山体也是十分迷人的；有时候天气晴朗，阳光从那山顶的冰川反射出来，这时整个山峰就像一个金发的法兰西少年，挺起他那坚实的胸膛站在最高处俯瞰他的祖国。
根据前人的旅游攻略，游玩勃朗峰最佳起点就是霞慕尼（Chamonix）小镇。走在霞慕尼小镇上，你会感觉自己仿佛处于宫崎骏的动漫里。它虽处在霞慕尼山谷里，却能够一眼望尽勃朗峰的全貌。霞慕尼小镇作为勃朗峰脚下离它最近的城镇，相应成为了欧洲滑雪者的圣地。虽然后来感染者到来之后小镇一片狼藉，尸横遍野，但是由于没有军队光顾过所以小镇基本上保持着原貌。此时正值一月中旬，霞慕尼-勃朗峰地区将她最美的模样展现给世人，可是现在仅有的观光客只有斯卡蒂和史尔特尔二人。如果勃朗峰有山神，祂一定会用最为热情的方式款待二位远道而来的观光客。
小镇原住民万余人，又从意大利那边来了数万感染者，整个霞慕尼小镇现在成了感染者的集中营。无人惊扰的数万感染者挤在这个童话般的小镇里，将道路堵个水泄不通，想要在小镇内欣赏风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可惜了，小镇里的风景我们可能再也没办法欣赏了。”穿着厚厚的登山装的史尔特尔和同样穿着的斯卡蒂在小镇外围的山腰上向着勃朗峰移步。史尔特尔从山腰上看得见安静的多彩的被围起来的霞慕尼小镇，然而又看见街上像游行般均匀分布在小镇各个角落的感染者，她不禁驻足感慨起来。是啊，在这个末世，能够像她们两个这样有闲心出来旅行已经是天方夜谭。
斯卡蒂和史尔特尔两人站在霞慕尼山谷的半山腰欣赏着末日后的霞慕尼小镇，街上熙熙攘攘的再不是旅客而是感染者。
“走吧。”史尔特尔叹了口气，两人就继续向前方不远的勃朗峰进发。
直到末日之前，勃朗峰还属于技术性山峰，就是说只能通过专业攀岩设备才能到这“欧洲天花板”上去将整个阿尔卑斯山一览无余。缆车和其他登山步道只能通往邻近一些坡度相对平缓、海拔相对较低的山峰。
史尔特尔和斯卡蒂从法国最西边的比斯开湾大老远前来，这些小山包根本不能满足她们。她们在路上已经集齐了专业登山者所需的全部设备，再加上她们多年流浪所锻炼出的超人体魄，称为一个专业登山者绰绰有余。她们的目标，就是登上这座“欧洲之巅”！
虽然两人从来没有过登山经验。但是她们在路上捡到一些登山手册供入门者参考，她们就照着这个手册摸索着学会了登山。
“嘿咻！”史尔特尔用手抓住斯卡蒂用手抠出来的石槽一点一点向上爬着，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出现疲态，“休息一下！”史尔特尔有些气喘吁吁。
在前面固定登山索开路并为史尔特尔用手指凿出石槽方便她抓握的斯卡蒂便停下来向下看她：“再坚持一会，我们到前面那个平坦的的岩壁休息。”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突出的岩壁。
斯卡蒂可纯粹是在徒手攀岩啊，为了凿石槽她将手套都脱了。但斯卡蒂却一点都没有疲劳的迹象，而且手指也没有刮伤或是冻伤。事实上斯卡蒂就算一口气爬上勃朗峰顶也是绰绰有余。
“哎呀~”史尔特尔轻轻叫了一声，但是还是咬牙坚持着向上爬。斯卡蒂用手一个一个凿出来的石槽使得史尔特尔省了不少力，她气喘吁吁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爬。长时间连续攀岩当然会使人有些吃不消，即便是史尔特尔。但是这勃朗峰真的仿佛有灵一样，将最晴朗的天气放到二人爬山的时刻，用最微的风吹走史尔特尔身上的劳累。
原来这斯卡蒂所说的突出岩壁已经超过攀登半程。斯卡蒂将登山索固定好后就将已经拼尽最后一点气力的史尔特尔拉上来；看样子这块岩石是以前的登山者经常光顾的，上面有很多扎营的痕迹。她们攀爬的速度比一般的登山者的速度要快一些，两人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惊为天人。
史尔特尔靠着山体坐着休息。她面色红润，满头大汗，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大口喘着气，虽是深冬史尔特尔却浑身冒着热烟。斯卡蒂将水壶递给她，史尔特尔一下子就灌了一大口。
“咔啊~”史尔特尔喝完将水壶递给斯卡蒂。
“慢点喝啊，不怕呛着。”斯卡蒂一边接过杯子一边念道，自己也喝了一些，“等你什么时候恢复好了，告诉我一声。”然后便起身到岩石边缘观望去了。
“我休息好了。我们继续吧。”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史尔特尔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呼吸也已经变得平稳。于是二人继续向着勃朗峰顶进发。
黄昏时分，斯卡蒂拉着史尔特尔登上了勃朗峰那终年积雪的山顶。
“看呐，要落日了！”史尔特尔看着远处即将消失在阿尔卑斯山里的那一轮已经开始变得扁平的发着暖人的橙光的太阳，像个孩子一般激动地说道。
两人摘下护目镜和帽子，任由山顶上的狂风吹拂她们的头发和脸颊。对于一口气从山脚爬到峰顶的二位姑娘，这带着雪花的冬风使得二人感到舒适，连史尔特尔腿上的酸痛也一扫而空。
两人直直立在风中，紧紧拉着彼此的手，站在欧洲最高处欣赏着远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远方阿尔卑斯山的雪山中间那椭圆形的红日。天上开始飘下鹅毛大雪，那红白相间的世界多么梦幻。史尔特尔不禁留下了幸福的泪水，那泪水试图从脸上划过，但是很快便被风儿吹干。各种形状的雪花撒到二人的头发上，就像点缀在蛋糕上的彩针，只不过这些微小的彩针很快就融化了，和她们的汗水混杂在一起再也区分不开。她们就这样待在那里直到太阳完全消失。
“喂~~~~~~~”史尔特尔终于按捺不住了，将手作喇叭状对着远方太阳的光晕照耀着的一望无际的阿尔卑斯山脉呼喊了一声。那喊声不断在阿尔卑斯山之间反射，久久回荡在两位姑娘的耳朵里。这时一块飞镖状的雪花飘到史尔特尔的指尖，很快就成为了史尔特尔身上的一部分。然而斯卡蒂却自始至终都看着远方的红晕发着呆。
拿破仑是全欧洲最高的男人，斯卡蒂和史尔特尔是全欧洲最高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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