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琰帝一个人坐在榻上。
他的手上捏着一颗旗子,白玉色的旗子透着些许微光,他愣了愣,落下一子。
望着眼前的棋盘,琰帝也不知为何想起了宁真。
他莫名的想到那个夜里,宁真的胆大,以江山为饵的魄力。
那夜,十五岁的宁真抬头望着他,手上是一颗黑子。
周琰,本宫愿意用着江山和你赌一场。
那无疑是一场豪赌,稍有不慎便是千古骂名。
可她就是这样轻飘飘的赌了。
赌的爽快到有些不真实。
周琰,你没有理由拒绝,这江山早已千疮百孔。为何不赌这一场,赌赢了,这江山,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拿到手,你不过是一个庶子出身的,低贱到了极点,就算这江山被打下了,周家嫡子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你来染指呢。
宁真当时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默默提出所有条件。
祝我们合作愉快。
那时的宁真是一国之君,而那年的他十二岁,还是一个庶子。
几乎那么一刻,他便比较好了其中的利害,于是合作和赌约就这样成立,十年之约,只要赌赢了,他便有机会得到那江山。
周琰看向身侧,窗子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
像是在欢迎那个总喜欢从他窗子里爬进来的女人。
宁真,宁真,她当初的赌约,合作,当真是不带任何情感。
甚至,十年之约,十年,她始终记得,连时间都分毫不差,她在他认识她的第十年离开了,什么也没带走,甚至连女儿都不要了,就这样离开了,留下一个易容到几乎和她一致的女人。
宁真到底图什么,之前他不懂,明明已经是一国之君了,明明已经到了最高的位置,后来他才知道,宁真厌恶这个国家。
她厌恶这个国家,厌恶这个世道,厌恶每天坐在朝堂上像个人偶一样任人摆布,于是,她将这片江山让出来,让天下英雄豪杰平分这天下,而她自己却消失在了风声里。
打更的更夫敲了敲锣鼓,远方传来几声鸡鸣。
天,亮了。
又是一夜无眠,周琰嘲讽般的勾了勾唇,榻上的章贵妃刚刚起身。内侍们鱼贯而入,服侍他换好朝服。
………………………………
周杳低头侍弄着一株兰花。
不知为何,近来总想到那日的少年。
一见钟情,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可那也真实存在着。
她喜欢上了那个少年,准确来说,是少年那双眸子。
那双眸子里有着耀眼的阳光,让人挪不开眼。
看着那双眸子里熠熠生辉的光芒,如同被阳光照耀一般温暖。
若他真是那般温和的,耀眼的人,她到想嫁给他了呢。
炽王世子,孟云晔。
她咀嚼着每一个字眼,仿佛可以从冰冷的文字中品读出一颗温热的心脏来。
兰花那叶片上沾了些晨露,晶莹剔透的,她倒有些不忍心抹除了。
抱起兰花,她走进了曲折幽深的宫道。
王尚书倒也真称得上是墙倒众人推的典例了,往日里做的恶,尽数在一天里结算了。
不管怎么说,王尚书只是一个口子,一个撕开重围的节点。
往后的事,还多着呢。
周杳将兰花放在宫门前,在那盆兰花旁边,还有一株红梅,梅花绽放的灿烂如血。
天气还是冷的,逆季开放的兰花白的似雪。
她推开宫门,走了进去,跪坐在地上。
今儿可是母妃的生辰。
她又想起她是如何亲手埋葬她的母妃的。
那位身前娇滴滴,笑盈盈的女子瞪圆了双眼,似是不愿去。
周杳木讷的看着她,笨拙的用泥土掩埋。
没有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