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似乎尤其的黑,透过窗户往外看,不远处的灯光像是海上飘摇的微弱灯火,随时都会被一个浪打翻、熄灭。
贺立看过天气预报,今晚有一场急雨,这样看好像确实要开始下了。
拉上窗帘,坐到床上,手机里有一条公司发来的消息。
贺立把消息点开,是直属上司发的通知:
经商讨,现对员工实施双向优化选择决定。三个月后,公司将由国际贸易方式转为国内贸易,国外贸易部分改为国外开设分公司形式,故进行人员调整。
员工可根据目前职务自行斟酌去留,工资次月初结算。同时公司也会进行人员筛选,具体结果,将在下个月十号的调研后产生,此前未离职人员继续本职工作。
贺立皱了皱眉,暗道一声麻烦。关上手机,滚进被窝里。
他的脑子里有很多极其悲观的假设,比如被辞退,再次找不到工作,甚至父亲病情恶化…
如果他的人生再次跌入低谷,所有一切的现状也会改变。以前这种情况只用考虑自己和父亲,但是现在居然还要多余的想着睡在隔壁的小鬼会变得无家可归。
贺立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毛病,善良的像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就算自己过的不好,也不希望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人痛苦,好像会感同身受一样。
…
夜深了,贺立已经睡着了。
外面的雨势在变大,雨滴被风刮到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这有节奏的击打声穿透墙壁,传进屋里,秋季里阴森的寒意也顺势渗透进来。
楚凤笑躬身蜷缩着,脑袋深深的埋在被子里,甚至连呼吸的缝隙都没留。黏腻的汗液附着在皮肤上,细密的一层,像是要把人溺死在梦里。
“啊!”楚凤笑惊叫一声,猛地坐起来。
那双平时总是微微弯着,透着懒散和乖张的眼睛张的很大,里面溢满了惊惧。汗液自额头汇聚,顺着脸颊流下来,兀的接触冷气,在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楚凤笑呆坐着,看着虚空的黑暗,眼前仍然闪着梦里的情景。
目之所及都是血,地上、手上、刀上、桌上、沙发上、爸爸的脖子上…浑身都不能动,眼睁睁看着爸爸变得僵硬,变得了无生气,变成一具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尸体。
转眼周围又变成浓密的黑色,伸手不见五指,比任何一个夜都要黑,就像是被关在严丝合缝的棺材里。
黑暗里有两个泛着光晕的人影,看其中一个头发卷曲的弧度和姣好的身材就知道,那是妈妈。可是不管怎么叫,妈妈也不回头,不管他,好像下定了决心要抛弃他。于是人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里,连影子都没留下。
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追,可是越想靠近反而离得越远,黑暗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声音敲打着人的耳膜,无处可去的彷徨恐吓着人的神经。被关在这样的棺材里,连哭泣都有回音…
楚凤笑喘着粗气,木木的赤脚下床,打开门,走出房间。
“咔。”贺立的房间门被他打开了,贺立房间的门没有锁。
楚凤笑站在门口,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张床。
“咚咚咚…”心跳的声音,巨大的像是在打鼓。心跳的太剧烈了,像是随时会爆炸一样。
“啪!”一声脆响,房间的灯被打开了。
楚凤笑过了一会才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床上的男人眯着眼睛,神情看起来不太清醒的样子,迷茫,而没有防备。
楚凤笑的眼睫闪了闪,垂了下去。
还好,还在。
“小鬼?怎么了?做噩梦了?”贺立的声音低沉的哑,透着睡意朦胧的不清醒。
楚凤笑木然点头。他这个时候才终于从噩梦中完全清醒,随后就被冷空气冻的打了个冷战。
“哈哈…”贺立音色黏黏的低笑了两声,口中呢喃着“果然还是个孩子。”
“害怕吗?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贺立重又闭上眼睛,往一边挪了挪。
楚凤笑下意识的往那边走,“要。”这一瞬间,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找回自己的意识的时候,身上都被温暖包裹着,鼻尖蒙绕的也全是大叔床单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
贺立把灯关上,打了个哈欠,低声叮嘱一句“不许动手动脚”,紧接着似乎就又睡着了。
楚凤笑小心翼翼的往贺立的身边挪,保持着靠近但不接触的距离,安心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仍然跳的很快,即使用手按着胸口,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心里、脑袋里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不得而知。
第二天楚凤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偌大的房间仅仅被这一束光就照的十分明亮。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应该已经上班去了。昨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没有再做乱七八糟的梦,似乎睡的格外安心。
楚凤笑扭着腰背伸展一下身体,又把脸埋进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洗衣液的香气里,会不会混着大叔的味道呢?
怎么办,心跳的还是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