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来我家吧

狭小的空间，暖黄的灯光。

　　楚凤笑领贺立坐到简陋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从里面拖出另外一把椅子，坐到贺立对面。

　　刚坐下，楚凤笑就又从椅子上弹起来，用唯一的一个玻璃杯给贺立倒来一杯水。

　　贺立把水放在桌子上，靠着椅背，架起右腿。

　　“我就说你明明手机里只有我一个人联系人了，怎么能忍得住这么久不联系我呢，原来还和以前的客人保持着联系。”贺立是想质问楚凤笑，但一开口语气听起来却有些阴阳怪气。

　　“不是的！”楚凤笑激动的反驳。

　　“那是怎么样？难道你想说我眼花了？出现幻觉了？神经错乱了？或者说，巷子里和别人举止亲密的不是你？”

　　楚凤笑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不是的…那个人只是碰巧在街上碰到的，而且过几天要交下个月房租了，我没有钱，所以就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没有钱不能找正经的工作做吗？”贺立拔高了音量。他不接受楚凤笑的这个理由，就算还没有成年，找个兼职做也可以吧？

　　楚凤笑有些心虚的瞄了贺立一眼。

　　“我之前去找工作，那些人总是问我有没有工作经验，问我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兼职…”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我实话实说了呀。那些店员的眼神都怪怪的，最后也一家都没有面试成功…”

　　贺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我平时看你也没有这么老实啊？！”贺立差点破音。

　　“那些抛头露面的工作，反正也是瞒不住的嘛…”楚凤笑有些委屈。

　　“…”贺立沉默了。这样说的话，确实是很棘手的问题。

　　贺立不说话，楚风笑眼观鼻鼻观心的也不敢多嘴，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片沉默。

　　贺立把视线从楚凤笑脸上移开，看向了其他地方。

　　楚凤笑租的房子还没他家一半大，卧室与客厅(勉强称是卧室与客厅)只用一张帘子隔开，拉开帘子后，整个房间一览无遗。

　　贺立甚至这一眼就能直接看到楚风笑乱糟糟的床。

　　这简陋的房间没几个家具，倒还有一个床头柜。掉漆露木的旧床头柜上放的不是什么杂物，而是他之前给楚凤笑买的书。

　　“那些书你在看？”贺立问。

　　楚凤笑顺着贺立的目光看过去，接着立马直起腰，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每天都在看！”

　　怕贺立不相信，楚凤笑还跑去把书拿到贺立手上。

　　贺立接过来，翻了翻。

　　有些意外，里面几乎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只是有些是笔记有些是草稿就是了，但这也认真到足够让贺立惊讶了。

　　“之前在我家，我有空的时候不是一直没看吗？觉得自己学比较有劲？”

　　楚凤笑摇头。

　　“因为大叔胳膊快要好了，大叔胳膊好了，我就不能继续住在大叔家里了，所以最后几顿饭想好好表现一下…”

　　楚凤笑说完，又小声的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是玩手机，我在看菜谱。”

　　贺立把楚凤笑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最后那一字一句在脑中炸出了巨大的声响，惹得贺立心头战栗不已。

　　“之前催你学习的时候怎么不说？”贺立问。

　　“确实没在学习，所以没什么好辩解的啊。”

　　贺立哽住。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他质疑楚风笑为什么在他家不学习，楚风笑就永远不把那些付出说出来？

　　“我说你啊，替别人做了事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贺立控制不住自己温柔的语调，就像控制不住此时战栗不已的心。

　　“是我自己想做的，和大叔说的话，就像是邀功一样了。”楚凤笑别扭的解释道。

　　贺立也骤然意识到，如果楚凤笑真的一边做那些事一边和他说，他大概会觉得楚凤笑是带着目的的。

　　“那你为什么陪我去医院的路上那么兴高采烈？是因为马上就可以离开我家，不用照顾我了而高兴吗？”贺立又问。他觉得他对楚风笑可能有不少误会。

　　果然。

　　“大叔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因为那种事情高兴？是因为大叔你自己平时闷在家里显得很无聊很焦躁吧？我觉得大叔才应该因为不用再待在家里了而开心才对。”

　　“你在为我开心？”贺立眸光闪动，里面有动容和某种自责。

　　楚凤笑点头，理所当然的道：“大叔马上就可以去工作了，我总不能垂头丧气的吧，那也太晦气了。”

　　楚凤笑发现贺立表情凝重的把嘴唇抿起来了。本来就薄的嘴唇，纠结的抿成了一条细线。

　　楚凤笑看着贺立放在桌上的手，有些犹犹豫豫的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离开大叔，不想一个人住。一个人很寂寞，常常会想到和大叔住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手机里面只有大叔一个联系人，但是现在还去打扰大叔的话，大叔会不高兴的吧？”

　　这是楚凤笑第一次直白的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说完脸上就变得绯红一片，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的红到了耳根。

　　贺立沉默的垂眼看楚凤笑。他知道这个小鬼总是喜欢把心里的想法藏起来，所以当楚凤笑亲口说他很寂寞的时候，贺立瞬间带入了自己觉得寂寞时的感受，并且放大了几百倍。

　　然而明明感觉到了那么明显的寂寞，他却始终固守着没用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到头来还没一个小鬼来的坦诚。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去找我呢？”贺立低声问。

　　“纠缠不休的话，大叔会讨厌的吧？”楚凤笑答的很小声，似乎是怕提醒了贺立该讨厌他了一样。

　　贺立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楚凤笑依然老实巴交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紧紧的追随着贺立。而那双狐狸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却十分隐晦，让人看不透。

　　“反正你也没有钱交下个月的房租了，暂且就还是到我家来吧。”贺立偏头对上楚凤笑目光，一字一句道。

　　楚凤笑的眼瞳似乎震了一下，贺立又补充道：“虽然话很多，但我不嫌你烦。在你没找到工作之前，就住在我家吧。房租也不用你交，你给我做饭，就当时是抵消房租的报酬了。”

　　楚凤笑那细长的眼尾在流动的空气中悄无声息的染上红晕。

　　察觉到眼底的湿意，楚凤笑赶紧低下头。

　　贺立把手搭在楚凤笑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要今晚就跟我走，还是明天再去？”

　　“我…我明天去吧…”

　　楚凤笑嗓音里的哭腔很明显，贺立没有拆穿他，也没有强迫楚风笑把头抬起来。

　　“嗯，我明天大概下午6点下班，备用钥匙没有带，我下班了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再过来吧。”

　　楚凤笑低着的脑袋点了点。

　　贺立低笑了一声，觉得盘旋缠绕心底的烦躁减轻了不少。

　　“走了。”贺立道。说完又在楚凤笑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几下，才抬步出了门。

　　房间里，楚凤笑直到听到关门声，眼泪才终于肆无忌惮的落到地上。他紧紧咬着嘴唇，眼前一片模糊。

　　明明心里感动的要命，却连大叔要出门时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说出口。

　　那一句理所当然的谢谢也别扭的卡在了喉间，没能表达出来。

　　到底是哪一点得到了神的垂怜了呢？为什么他这样又脏又没用又别扭的人，也会被人包容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