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楚凤笑垂着眸，眼睛看着虚空发呆，声音平平淡淡的。

　　“小的时候，我很内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经常被别的小孩欺负。爸爸是大学老师，每次我被欺负了，爸爸总能让那些小孩的家长教育他们的孩子跟我道歉，我觉得爸爸很了不起…”

　　“爸爸一放假就会带我出去玩，明明恐高，却会陪我坐过山车。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被吓得叫个不停，嗓子都喊哑了，头发也夸张的往后飞…”

　　“我喜欢吃蛋糕，爸爸经常下班回来给我带，十岁生日的时候，那块蛋糕是爸爸亲手做的，奶黄的奶油上面插满了各种水果还有巧克力棒…那是我吃过最甜的蛋糕。”

　　“我方向感不好，小学的时候填东南西北的作业错的乱七八糟，我很害怕，我怕我比其他同学笨，怕我是傻子，但是爸爸很有耐心的一遍遍教我，用了三天放学后的时间，让我以家和周围为例，分清了方向。”

　　“虽然现在我还是个路痴，但我再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耿耿于怀，充满压力了。爸爸和我说：‘每个小孩都有特别擅长的天赋，但是同时就注定在这种天赋相反的方面会有缺陷。笑笑的缺陷和别人不一样，大概是掌握着一种和大家都不一样的天赋呢。’”

　　楚凤笑的嗓音开始哽咽，他用力压着嗓子，语速开始变快。

　　“爸爸像英雄一样了不起，所以我不在乎我有没有朋友，我拼命学习，讨爸爸高兴，我觉得只要我有爸爸就够了。”

　　“哦对了，还有我的名字，也是爸爸给我起的。‘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所以大叔那时候念出这句诗后，完全下意识就想黏住大叔了…”

　　“原本家里一直都好好的，后来有一次放学回家我看到我妈，那个女人，她和别的男人在床上…我恶心的都吐了。之后我控制不住的躲着那个女人，观察爸爸的情绪，每晚都做噩梦，我很害怕爸爸知道那个女人做的龌龊事情。可是爸爸还是知道了…”

　　“我十二岁生日的那天晚上，爸爸一直在喝酒，爸爸红着眼睛对我说‘笑笑，我很爱你妈妈，我不打算和她离婚…妈妈不爱爸爸，爸爸只有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着爸爸喝的烂醉，躺在沙发上流眼泪。我很没用，爸爸那么难过，可是我却只会害怕，只会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安慰爸爸。”

　　“可是我居然…大叔你知道吗，我居然其实是那个女人和野男人的孩子！我的脸，我的眼睛和爸爸不像，我长的像那个野男人…”

　　楚凤笑哽住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贺立心疼的揉了揉楚凤笑的头发，然而楚凤笑没有就此安心的痛哭发泄，他带着哭腔，嗓音颤抖的继续道：

　　“爸爸说他什么也没有了，我眼睁睁的看着爸爸…在我面前，用水果刀割破喉咙，血…都是喷出来的…”

　　说完这句，楚凤笑再次哽咽到说不出话。

　　贺立的心一直随着楚凤笑喑哑的嗓音下沉，心疼这种情绪，会让人想用力的把对方抱进怀里。但贺立还没行动，楚凤笑就强行咬着牙恢复了声音。

　　楚凤笑用手掌抹了一把眼泪，咧着嘴惨笑起来，“大叔，你看，我这样的人，怎么样都是活该。我是野种，我害死了爸爸。”

　　贺立的心被狠狠刺痛了。原来楚凤笑在心底这么深的自我厌弃着，所以起初楚凤笑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些自辱的话大概不是因为破罐子破摔所以无所谓了，而是自己的心里也和别人一样，认为自己很差很差。

　　贺立又想起刚开始和楚凤笑合租的时候，有两次楚凤笑睡蒙了迷迷糊糊的叫爸爸。现在回想起来，梦醒时面对的现实是有多残酷啊，就像当初眼睁睁的看着满心依赖的爸爸死在自己眼前，看着爸爸逐渐断气，看着爸爸的一动不动尸体艰难的告诉自己，爸爸死掉了。

　　贺立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把楚凤笑紧紧抱在怀里了。

　　“那不怪你。不说了，都过去了。”贺立掐着手掌，想尽可能的缓解楚凤笑悲痛欲绝的情绪。

　　楚凤笑靠在贺立肩膀上，隐忍的呜咽着，泪水很快便晕湿了贺立的半边肩膀。

　　贺立轻轻拍着楚凤笑的后背，心里充满了负罪感。楚凤笑本来是那样开心的样子，而且如果他清楚问楚凤笑是不是喜欢他，楚凤笑根本不会回忆起这些事。

　　…

　　楚凤笑又把眼睛哭肿了，哭完了顶着两只兔子眼睛居然笑了。

　　那些压抑着他的事情其实早就埋起来了，当初差点把自己一起埋进去，不过并没能如愿。现在站在坟冢之外，只是看到墓碑会忍不住哭泣而已。想念爸爸，想着…又觉得被自己这个野种想念着，会打扰爸爸，所以很痛苦。

　　不过现在也不像当初那么想了，当初想着怎么没死掉，现在想着还好没死掉。

　　楚凤笑笑了，还有点不好意思。都这么大个人了，可是在大叔面前总是绷不住，好哭。

　　“大叔，你讨厌我了吗？”楚凤笑一本正经的问。之前拼命瞒着的过去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忐忑的同时觉得自己对大叔终于坦诚了，所以也觉得很轻松。

　　“没有，那样的事情又不能怪你。”贺立轻声，像是生怕自己声音太凶，会将楚凤笑吓到。

　　“还有呢。”楚凤笑笑眯眯的道。

　　贺立抬眉，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讨厌那个女人，所以之后我离家出走了。流落街头的时候，被一个哥哥救回家，然后被他家收养。那个哥哥说我长得好看，答应和我谈lian ai，可是后来又后悔了，我就又流浪街头了。然后快要被饿死的时候就遇到了唐先生，他给我吃的，给我穿的，什么都好，就是会逼我卖身我不喜欢，他真的挺变态的，他…”

　　“等下。”贺立赶紧打断楚凤笑喋喋不休的讲述，“我差不多都知道了，不用说了。”

　　楚凤笑咧嘴一笑，听话的闭嘴。

　　贺立心情复杂的合着唇，看着楚凤笑笑眯眯的样子很是无奈。真不知道这个小鬼是有心还是无意，乱七八糟的东扯西扯，情绪气氛破坏的干净就算了，把他的想法也打断了。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反正楚凤笑会在身边，反正他已经都想好了。况且以后还长，可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