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十九）

那天晚上，在情绪的促使下，很多人都醉了，甚至一向喝酒有分寸的白运程也醉了，而景遖却意外的清醒，还有喝了没几杯的戴茵。

喝了酒大家就放开了，似乎都是一家人，这个一问那个就答，年少轻狂，情情爱爱，全都交代。景遖坐在一旁听着觉得有趣，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还转着酒杯，另一只手撑着下巴。

“我那会儿！是真tm喜欢啊！”大舟的舌头已经打了卷，但还是不妨碍他豪言壮语。“真喜欢啊，可你们猜？怎么着？”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只有戴茵坐在一旁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似乎这个故事已经听了很多遍。

“人家说！跟我在一起太苦了，人家希望找，找老白这样的，文质彬彬，安分守己的上班人员，不想和我这样，有夜无昼的人在一起。我没话啊，人家说的不对？我连根，那叫什么？迪奥都买不起，怎么给人家买房结婚，我自己的车还是二手淘的。”

大舟说的声音似乎都染上哭腔，在坐的人有的似乎也深有感触，吸了吸鼻子。白运程喝了口酒，把酒杯放在桌上：“不，大舟，你错了，她那样的，给她谁也不会满足的。她不看你对她好，不看你对她真，只看你有没有财，等到遇到有财力的，她又会看对她好不好体贴不体贴，永远没有尽头。”

白运程拍了拍自己自己的胸口：“如果是我，你知道她会说什么？”大舟看着白运程，尽管眼神已经有些漂移，但还是听得认真。

“她会说，你太中规中矩了，怎么一点儿也不浪漫，就知道上班，上死算了。”

酒桌上的人“轰”的一声都笑了，平时别看白运程文质彬彬，喝了酒以后也是释放天性，景遖有幸早就见过，所以此刻见怪不怪，只是在一旁笑。

戴茵也笑了，她最明白女人会说什么样的话，听白运程这么一说，与她所想无二，也被逗笑了。

大舟和白运程有种相见恨晚的架势，两人一举一碰，一杯酒下肚，大舟直言，以后白运程就是他兄弟，谁也不能动他。

说完又看向景遖：“哥！谢谢，真的，男子汉无需多言，你也是我兄弟，以后有需要的尽管说，兄弟我没钱，但有力。”

景遖笑着点头：“就需要这样的真心话。”

屋外是秋高气爽，屋里是喧闹哄吵，这个小小的酒吧，在今夜充满温暖。酒精的催化下，畅所欲言变得理所应当，卸下平日的伪装，倒也舒服坦荡。

看着爬倒的爬倒，睡着的睡着，戴茵叹了口气：“就不能让他们放开喝，能自己把自己喝赔本儿了。”

戚乐迷迷糊糊的，小姑娘也没少喝，戴茵让她上楼睡，景遖问她：“那你怎么办？”

“我又没喝多，看着他们。”戴茵抬起下巴挑了挑：“这一帮喝成这样，不看着点儿，半夜起来发神经了。”

景遖转身看了眼白运程，正窝在沙发扶手上，睡的很香。身上的卫衣和牛仔裤都搓皱了，景遖无奈摇摇头，把外套搭在他身上，给他稍微揪了揪衣服，看向戴茵：“看来今晚，咱俩都是下夜保安了。”

两人走出去，戴茵在地上垫了层纸板，又在上面扔了两个垫子，从兜里掏出烟：“给。”

两人坐在屋外，天空中的云，搅动在一起，蓝色太深，深的发黑。月亮隐隐约约露出来一个角儿，酒吧门口的灯很亮，照的两个人头顶都感觉发热。

“有些话老说可能听矫情，还啰嗦，但我真的要谢谢你。”戴茵轻声说。

“嗯，我知道。”景遖抽了口烟：“以前我奶奶走时候我都不这么觉得，因为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我爸忙，奶奶在广州，根本没时间见几面，后来有机会了，老人也不在了。”

“所以，我去参加葬礼时也没多悲伤，只记得很小时候，奶奶给过我一盒糖，那会儿我第一次吃到英国糖，也不知道老人哪里弄来的，很甜很好吃。后来我也买过那种糖，但都不是那个味道了。”

“所以那天我听到王以的事，更多的是对他的佩服和羡慕，他一个大小伙每天照顾着老人，不嫌累。也羡慕他能陪着自己的亲人直到最后一刻。”

这还是景遖第一次和自己提起来他小时候的事，戴茵听得很认真。

“而且我觉得你们这帮朋友，真的很好。除了老白，还有一个人叫蒋川，以后有机会你们能见到，除了他俩，我没什么真朋友。有时候和别人提起来，别人托我办事，找谁谁谁，难免会自然说一嘴，我认识那是我朋友。但每次说完，自己又心虚，真是朋友？或者说，人家真拿你当朋友？”

景遖说这番话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里是清醒和落寞，戴茵坐在一旁，没说话，听着他说，点点头。

“一开始我开始接手这些事儿，我爸就和我说，生意场上，利益至上为原则，记住，别和谁也称兄道弟交朋友。”

说到这里景遖自嘲的笑了一下：“当时的我觉得我爸这样的想法不对，为人处世讲究一个以心换心，真心才能交到朋友。所以他说的这些话我没反驳但也没听进去。”

“后来有一件事彻底让我明白了。”烟已经燃尽，景遖把烟头放在脚边踩了踩，看着最后一丝火星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