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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被赐予之物

教义大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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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样,还是要下去吗?萨拉希?”

那是暴乱达到高潮的前夕,由夜幕的金星发起,而记录天国历史的他们,将其称为「反自由暴乱」

金色盘发的智天使左手抚肩行礼,化身的额前原本长得过头的刘海被扎成浅色的辫子束在耳后,白色的高领遮住了脖颈,手背带着尖锐的护甲。像鲜花的毒刺,像将被烈火焚烧的荆棘。

银灰发的四翼天使坐在宫殿的屋檐上,因为光线昏暗,或是它刻意不想让那个智天使看清它的脸,朦胧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大幅度的表情,无悲无喜。

月球天是最接近尘世的第一天,守望这里的骑士却般孤独寂寥。

停止这种可笑的怜悯和胡思乱想,

它飞翔划出的猎猎作响的风声在一重天荡漾,没有任何敌军能逃过它的视线,加百列注视着月球天的一切,并不做评价,只是默默记录着,这片最接近物质最接近尘世的天空的喜乐与它毫无关系,仿佛它只是个观察者,只是一片岩石,岁月在它的眼中刻下印痕,忠诚地记录发生的一切,就像说明文最平白最冷漠的叙述。

没有外敌能踏上他镇守的月球天。

那……内乱呢?

“你还很年轻,萨拉希。”

水之天使不着边际地拨弄着自掌心生出的流水造物,尽管它本体的面庞依然看不真切,但那造物却实实在在看得清楚,是一只独角鲸,不合时宜地蹭着他的袖子,和刚出生的小兽别无二致,但在这严肃的气氛中倒显得很有情趣。

“我主为我安排既定的命运,而由我自身的意志选择。”萨拉希不假思索地回应着大君的肯定句。

这一定得由她来选择,除主以外的任何都不得干涉,不论是堕入地狱的火湖还是在天堂与魔鬼搏斗,那是她的意志,加百列应当尊重她,并且意识到她自由意志的存在。

即使全知全能的主已将她的命运书写,一切不过是事先排演好的剧本,但每一句陈词,每一场战役,每一种知识,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是的,造物主赋予她「自身」她必然要投身入这由命运织就的罗网中。

“荒谬……愚昧!”

黑暗中的水反射出细微的光亮,那由无数滴水映射出的暗光将昏暗的金色屋顶照亮,好像黎明前的皎皎月光,巨大的独角鲸朝萨拉希冲来,那水是凌厉的,不带任何一丝颤动不平,宏大而凶悍。

她没有躲闪,两双深蓝色的羽翼收起,那只独角鲸的颜色和自己的羽毛颜色很是一致,她也不会相信加百列真的会因为自己的抉择而震怒。

那只悲愤的鲸在触碰到自己之前就化为了冰凉的水汽。

“看看你自己,你上过几次战场?屠杀过多少魔鬼?”

加百列的声音依然没有过重的起伏,平静得就像圣庭上主的诘问,昭彰着萨拉希自己的无力,虽然他同样是智天使,但力量远比萨拉希强悍得多,他参与了主七天的创世,不比任何一个炽天使差。

“我将堕落至无底的深渊,但那又怎样?一切已经备好,主收割堕落者的时节已至,我将成为燔祭的羔羊,无需怜惜。”

萨拉希将左臂伸直放下,握拳。加百列能听到坚硬的护甲摩擦的声音。他不禁慨然,银色的瞳孔散着光,盯得萨拉希脸颊发热,让这年青的智天使感到一种异常的紧张。即使你注定也要成为被收割的一份子吗?

明明是个被盯着看一会儿都会露怯的年轻天使而已…

即使注定不被原谅?

即使将要在地狱的火湖中永受刑罚?

即使明明唯一的罪孽就是让纯白的光辉照进黑暗中,让藏匿在圣光中的我们得以窥见深渊的一角。

即使这忠诚注定不被接纳?即使这忠诚将被视作污秽?

加百列这不值得。

沉默良久,它最后只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它自己都没想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加百列痛苦地抚额,第一天的士兵要镇守天堂边境,地狱与红海的好事者趁着这场内乱在月球天与天使武力交锋。

当今的时局太乱了,此刻堕天充当内应并非明智之举。

何况在「晨星之乱」爆发前,路西菲尔曾向自己抛过橄榄枝,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四大君中只有它自己收到了邀请。加百列此刻的心情远比萨拉希表面看起来汹涌澎湃。

米迦勒不用说,邀请他一起造反说服成功率为负,乌列尔三观刚正脾气暴躁,告诉这两位造反计划想都别想了,至于拉斐尔,他可能更喜欢天堂的温暖阳光与微风吧,养生温和的性格,就算说服了作用也不大。

就在前夜,那位夜幕的女儿不请自来,就在前夜,反叛者出现在了它宫殿的会客厅,在自己结束一天的警戒做工疲惫地推开自家门后,在昏暗的会客厅与自己对视。

四大君中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自己极其有路西菲尔策反的价值。

手上的兵力在第一天防卫流放于地狱人界的神之大敌与神失败作品的袭击,以及整个天堂的警卫工作,策反自己稳赚不赔,尽管路西菲尔此次只煽动了三分之一的天使造反起义,但若是自己利用职能把所有镇守月球天和整个天堂警卫工作的天使调整出编队缺陷,再直白地来说,泄露军机,自己稍微放水,在月球天与边防天使厮杀的恶魔与魔神冲上至高天,那三分之一的天使数量上的缺憾也极大的补足了。

那一刻,对什么都无悲无喜无惊无惧的加百列犹豫了,它毫无疑问是敏锐的,轻而易举便能察觉出自己处在何种的风口浪尖。

即使不能弑神,整个天堂的天使也能减少一大半吧?

兴奋……那是一种源自于生物本能的,接收到宏大信息量的兴奋。

宛若原本平静的液态水瞬间沸腾,处在事件边缘的传信者被卷入了政变的漩涡中心,它深刻地感受到胸腔偏左侧的核心在疯狂地跳动,甚至能感觉到舌尖在霎时迸出辛辣刺激的味蕾。

那时加百列感知到了自出生以来就陪伴于它灵魂中的存在,因为在那一瞬间,它能感知到那个东西,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呢?

大脑在飞速地运行,但是却连视界都开始模糊不清,它能清楚每一件物的内里结构,但此刻他对于自己身处的世界都感到陌生,呼吸急促了几分,它并不需要氧气,只是在模仿大多数生物的自觉行动,以此来将那股陌生感和不合时宜的眩晕分散。

它突然感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新奇,因为它正处在一种复杂而充满变化的事态中,连颜色都是鲜明的。

加百列感觉到那个自它出生以来就沉寂停滞的东西正处于一种积极的活跃状态,它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加百列皱眉,想按住那只不听使唤的手,但是没用,那只手依然不可控地抽搐着。

“你怎么了,加百列?”天国副君此刻正处于水之天使的宫殿中,斜靠在支撑屋顶的浮雕支柱上,双手合抱,会客厅没有用魔法造光源,没有点燃蜡烛,在暗夜中,阴影遮盖着路西菲尔的脸庞,显得模糊迷蒙,唯独一双绿松石色的眼在泛着光。

“不舒服吗?”

加百列没有回应,左手依然在抽搐不停,它沉默地盯着这天国副君的眼睛,不过恐怕今夜过后就不是了,它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对路西菲尔接下来的行径甚至不感到意外。只是对现在运筹帷幄向自己抛来橄榄枝的路西菲尔倍感陌生。

它明白路西菲尔是没有争斗就会因此无聊而死的性格。

路西菲尔不管做出什么事,加百列都不会感到惊讶,这是好斗者的秉性。

它对将来之事的感知向来敏锐,否则也不会作为神的信使,能够倾听神的真言的天使也只有他,那是它的仁父口中的,被讲述的未来,它跪在地上倾听,然后代行。

加百列习惯已知的东西,不管是自己通过预言占卜的方式得出的未来,还是通过聆听主的话语得到的未来的路径,在它的眼中全都呈现出一种像是被钉死在手术台上被解刨的生物肢体一样展露出来,一览无余。

那生物肢体并不会因为自己讨厌血腥而少流一滴血,不会因为他喜欢跳动的心脏而持续地搏动,未来就是那样,完整的,被全知的,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但现在到它看不清的未来了,加百列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半视力——看到将来的视力。因为它正处在这场争端的漩涡中,路西菲尔为自己抛来了两个选择。

每一个选择都严重地肉眼可见地影响着自己往后的命运和这场战争的命运,选择的权利全交予他自己的手中,但他没办法预知,却要为其承担后果,加百列第一次为选择与未知感到惊惧,尽管在过去,他曾和它的姐妹探索过无数「未知」,从自然的规律到社会的结构,从艺术审美的演变趋势到司法的改革。

但它意识到并非路西菲尔变得陌生,加百列感知到此刻自己的生命本质上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不同,与路西菲尔变得相近,但又和万物一样受束缚于某种无形之物:命运,这其中范畴当然也包括路西菲尔。

“加百列。”

路西菲尔灰白的制服上绣着白色的蛇的花纹,覆满了整个后背,盘踞着的身躯后隐蔽着六翼,代表炽天使的纹样,之所以能看到背后是因为路西菲尔把它脱下随手挂在了自己的衣架上。

右手被路西菲尔一点点掰开,加百列承认自己一开始是使了点儿劲,直到他的不戴手套的指尖抚摸到自己的手指关节,手是冷的,那一刻它有点晃神,仿佛面对刚刚那个疯狂地造反提议所带来的精神紧绷都彻底消失了。

就像平常一样,路西菲尔会飞来月球天拜访他,会从背后俏皮地拉住它的手。

“我并不要求你现在就做出决定,这并没有期限,如果硬要说,就是在我死前。另外,不要晃神了。”

它和加百列靠得很近,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们曾经确实相当亲密,它用手指摩擦着加百列的手背,但此刻加百列的默许更像是一种加入它疯狂计划的默许,当然,路西菲尔并不会得寸进尺。

“路西菲尔,我没有晃神。”加百列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正色道,“或许我只是灵体出现了不能抑制的问题,某个部件在异常地转动,我有点难受。”

路西菲尔笑了笑,它大概真的只是单纯地在笑,或者说正是如此,没有任何其他意味。

“那不是比晃神更严重吗,加比?”

它还在沿用那个自己的昵称,加百列略微的头疼,但此刻这不值一提,跟这迷雾般的未来给它带来的惊悚简直可以忽略。

“你确定是心脏吗?”

路西菲尔的指尖生出一个微小的白色光源,至少它们能看清彼此的全身了,虽然动用一些特殊的职能也能在无光的暗中视物,但一般不用,天使还是热衷于趋光的。

它凑近,用生出光源的指尖指着加百列核心也称之为心脏的位置,海蓝色的宽松制服印着四双象征基路伯的眼,胸前还挂着「Gabriel」的名牌,是智天使的统一制服。

加百列可能唯一被雅赫威所喜爱的特点就是冷静和骑士的服从,至于其他,不管是它对于「真理」和「智识」的追求也好,平静的性情也好,路西菲尔并不认为神会对这些抱有多大兴趣。

手指有意无意地刮蹭到百合形状的胸针和眼睛的印纹,它依然只是平静地坐在会客厅的单人藤椅上,顺带一提,路西菲尔坐在藤椅的手把上。

加百列对此感到心安理得,那个时候被迫套上天国制服的路西菲尔会无能狂怒地吐槽那件衣服的繁琐和沉重,然后再摸着自己制服的布料吐槽基路伯的服饰太过松垮不方便活动还毫无个人特色。

但是这回路西菲尔并没有这么做。

“是你的意识波动导致灵体出现的不自然抽搐反应,告诉我,你感受到了什么?”

他离加百列太近,那把单人藤椅显然过于拥挤了,但路西菲尔没有找个宽敞地方坐的意思,只是继续挤着,羽翼叠在一起,加百列对此没有意见,如果忽略路西菲尔疯狂的提议,那么这个夜晚还算相当地正常。

他甚至希望那个提议是自己的幻听。

“你感受到了什么?”

路西菲尔深绿的眼中苍青闪烁,手臂压在他的左肩,幽幽地在加百列的耳边低语。

“有什么在转动,对吗?”

他点头,没有否认。

他偏头,冲加百列温柔的笑:“你第一次感受到?它转得很快,是吗?”路西菲尔并没有用指尖试探,他的掌心放在加百列衣领上方充当第一枚纽扣的百合胸针上,金属的铬硬感,随着他掌心的按压逐渐嵌入。

那是路西菲尔唯一觉得加百列身上的有自己个人特色的东西。名牌?那只是一个印着奇形怪状符号的东西罢了,等到文字消逝,姓名毫无意义。

“你认为那是什么?”路西菲尔俯身,另一只手抓住了藤椅的靠背。那张加百列见过无数次的脸又和从前一样和自己贴近。

“我并不知晓,是全新的感觉,我想应该是某种心理情结之类……”

加百列直视着路西菲尔的眼睛回答道,缄默地垂眸。

“仔细想想,你为何会感到惊惶?”路西菲尔的语气中出现了一丝质询,“从我提问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变了,你没有发现吗?”手指旋着百合胸针的花瓣,他将它松动,下脖颈的领口失去了固定开始朝两边咧开,海蓝色的外袍慢慢往下滑落了几段。

老实说加百列并不喜欢将衣领牢牢地勒紧在脖子上,尽管他并不需要摄入氧气,但这种勒紧的感觉让他清醒,并基本将袍子从肩膀到大臂上半束紧,现在在一瞬间变得放松,却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蚌壳一样。

加百列想到了这个比喻,这束紧的衣服就像蚌壳一样,他难受,他觉得要窒息,但却对安逸和轻松也感到害怕,不知所措,那些难以被发现的秘辛被束紧的海蓝色长袍遮盖,他努力不让别人注意到这些的存在,也同时让自己尽量忽略这隐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布料下的事实。

路西菲尔你是谁?

路西菲尔将那个巴掌大小的百合胸针重新别在了加百列最内层的浅色亚麻衬衣上,他舔了舔唇。

浅米色的衬衣,没有装饰,没有各种职位的象征性符号,意义仅仅是为了遮盖裸露的灵体。他们并不像人类一样有特定的肉体,他们只有灵,他们会痛,会流血,可以被触碰,但那不是肉体。

有时路西菲尔觉得他们穿的衣服就是为了标志出他们的阶级和职权,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意义,好吧,真是可悲,他见过几个向他来投诚的智天使脱下来的衬衣,从里到外清一色一致

连睡觉的衬衣都要统一发放吗?好吧,雅赫威的审美观念向来很糟糕,虽然路西菲尔并没有“美丑”的概念,观察者并不需要“美丑”的概念判定模组,所以它向来以高高在上的视角批判着品评美丑的同类。

这已经无法用“美丑”来批判了,需要涉及到他们从未触及过的东西,即使是现在的路西菲尔也未曾触及到,而它为此争斗。

路西菲尔你到底是谁?

他缓缓地拉扯着加百列衬衣的领口。加百列皱眉,繁重的外袍褪去后让它感到一阵冰凉,他推开了路西菲尔的手,但路西菲尔依然垂眼看着加百列。

月球天的镇守者,天堂的警卫长,加百列。

还有呢?

神的子女,神的信使。

还有呢,还没说到重点。

路西菲尔的朋友。

不对。

四大君中的水之天使?

还是不对……

路西菲尔摇头,指尖轻和地划过了加百列的眼角,他偏了偏头,躲闪不及。

路西菲尔加百列,只是加百列。

路西菲尔及时切断了神交,双手用力地捧着它的脸颊,那张脸显得还很年轻,路西菲尔承认自己可能给加百列加了点滤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体型相当,甚至加百列还要比自己高点。

可惜他们不会衰老,比加百列多活的那无数个百亿年……不,那段时间是无穷的,不可估量,那是路西菲尔生命中带给它最深痕迹的过去,那个光怪陆离的旧世界,它记得它曾和雅赫威一起讨伐过神之大敌。

然后是伊甸园,他观察研究着雅赫威的造物,人类,或是其他的群体生物,那时还没有教堂,没有熏香,只有鲜血和哭号,只有被全知全能扭曲的生物,在暗夜中永不停止的絮语。

这些都不会体现在路西菲尔的身上,只会在他的灵魂中悄悄沉淀。于是乎好斗的战士用黑纱蒙眼,用针线缄口,砍掉手脚割断羽翼,将过往与新世界的同僚所没有的一切统统当作垃圾嚼烂,然后悉数吞入肚腹。

不听,不看,不言。

它和它没有血缘关系的血亲们一同坐在卡巴拉生命树下假装成长。

直到他把那些所谓的“智天使”,“天堂的警卫长”,“水之天使”,的一切象征扒开,只露出苍玉似的皮肤,然后继续抓着它的脸部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双绿色的眼睛不容怀疑,就像它的决定一样,只是加百列并不懂它和路西菲尔之间的不同到底是什么,但它有感知,自己缺少了路西菲尔身上的一种特质,那种特质在好斗者的身上却与生俱来。

之前说过,加百列在性格上偏向沉默,对谁都是如此,他既不质疑别人的观点,但也绝不会深刻地信奉,只是平白地接纳,不做评价。

现在,他也不自觉地做着相同的事,比如被动地接受路西菲尔提问中的隐藏命题:

所谓“智天使”和“警卫长”,都不是他本身,路西菲尔将此定义为他的外在,而加百列欣然接受。

但将这些一层一层剥除后,它又是谁呢?

那个所谓的“它”,是谁?

是“加百列”?

加百列是……

智天使,天国警卫长,乐园天使,水之天使,月球天镇守者。

除此之外还是谁……?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这就是它的全部,就像它一生的简历,再往下翻,等待它的是虚无。

加百列的手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将路西菲尔被推开的手重新拉住,他因为角度原因仰望着路西菲尔,似乎能看到因为这些问题而使自己陷入困惑和惊悚的得意,它不禁有点不悦了。

这些名号与职能,对它来说如蛆附骨,若要将它们扒下,就等同于要将它的血肉将他的血管全部割开,然后一点点地刮除,直到他死去。

加百列清了清嗓子,它很顺从,但并不是傻子,相反还相当聪明理性,它不会让自己在交谈方面吃大亏。

“你这句话中有一个隐藏命题:那些称号或职能描绘的都不是我,而我为何要认同你的观点?”

它撩了撩颊侧的头发,银色的眼瞳微眯,在昏暗的魔法造光源映照下露出尖刀般的锐利,加百列勉强从被动的质询中找到了节奏,将单方面提问转换为争辩。

“你所引导使我认同的定义和神对我的评定本质上都是外界对我的评价,那我为何要认同你加诸于我的意识?”

加百列迅速找到一个突破点辩驳路西菲尔,它抬眼凝视着那双绿色的眼睛,眼底划过一丝锐气。

路西菲尔索性放弃了逻辑思辨,它们之间很久不辩论了,一定程度上因为加百列辩论时总是能扯上一大堆,而它认知世界的价值观并非路西菲尔所认同。

加百列不知道路西菲尔想要干什么,没有把他的手推开,想看看他又能怎样辩驳回去。

“这就是你啊,我的兄弟姐妹。”

“会拒绝我的观点的骑士长,为何对于父亲的观点无条件地接受呢?”

“会与我争辩的,否认我,有自己想法的明智者,为什么不能再创造新的可能?”

“可是我认为以上你所说的属性可以被归于水之天使或者天国警卫长的副属性。”加百列淡淡道,他并未恼怒,只是单纯地提出看法。

“可是天国的警卫长可以是任何一个天使,原初之水中也能再诞生出一位水之天使。”

“可这些称谓现在都是我一个的。”加百列盯着路西菲尔的眼睛,想起它今夜来找自己的目的,跑偏了,但是它依然要完成这次争论。

“确实现在是你的。”路西菲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可是不代表你拥有这些称谓的所有权。”

路西菲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色,它从藤椅上缓缓起来。

“所以,我希望在弥赛亚这件事上,加百列能有自己的想法。”路西菲尔熄灭了魔法造光源,在一片黑暗中,那双绿色的眸子中的人情暧昧消失全无,加百列再一次感到了将要溺亡的窒息,又要向它提起那个令他惊惶的问题,但它在外表上擅长强装镇定,只是皱了皱眉。

他看向站立不动的路西菲尔,那张等待回应不做出任何表情的脸,觉得藤椅将要发霉腐烂,这件屋该被四十昼夜的洪水冲垮,绿松石色的眼珠不为所动,它想它应该能探知到自己的情绪,可是路西菲尔没有说任何话。

“我看不到我那样做的未来。”加百列感觉自己的脸部表情一定失控了,因为它发现自己忍不住地摆手,“这个选择,影响得太多。”他抓住了自己要从耳际滑下来的头发,“抱歉,我需要稳定,我需要一个既定通往真实的路径。”

它发现自己只能看到会客厅浅色的桌子,看不到路西菲尔的脸,哦,他自己低头了。

“你在想什么呢?”它能听到路西菲尔爽朗的笑声,不禁感到后背一凉。

加百列的猛一抽搐,却只是迎来预备造反者不符合常理的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说服你跟随过我。”

它在被拥抱,很深很紧,就像将要离别的亲人互相拥抱,加百列以前见过那些场面,只是现在的情绪紊乱一团,却感受不到丝毫悲伤,只有烦躁,惊惶又慌乱。

百合胸针像燃烧的铁块,发烫,他现在格外地能感受到百合胸针的重量挂在自己单薄的衬衣上。

“未来从不是线性的,不同的选择造成不同的未来。”路西菲尔抽开了手,拥抱结束,平静地垂眼看着加百列,“既然自身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将让你得到做出这个选择后的未来。”

“盲眼的羔羊怎么可能追随牧者?”

好斗的战士和恶堕者党羽们精心筹划的反叛开始了。

「世人皆是不清前路的羔羊,蒙受世间的牧羊人引领,神将引领。」原话应是这样的。

它终于像被欺诈而后知后觉的可怜孩子一样意识到,路西菲尔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盲目的抉择。

它听不到主的真言,他无法看到水中倒映出的未来,就像渺小的脆弱的人类,无法预知未来的路径,只能向主祈祷,然后盲目的选择,祈祷那未知的路径中没有尖刀与阴谋等待着自己。

它痛苦地捂着头,蹲在月球天的边境上,下方是深色的穹宇和云海,它必须为此感到深刻忏悔。

而最令加百列感到忏悔的是,他做出选择时,并未感到后悔和羞愧,当反抗向弥赛亚跪拜的暴乱掀起时,一种更加令他恐惧的复合情绪纠缠在他的心头,他拒绝深究那复合情绪中究竟混合了些什么。

会犯下罪孽的,会死的。

因为他清晰地意识到,那种复合情绪中,绝对没有一丝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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