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天北部
戴着兜帽的天使走向一扇门扉,门扉之下建立着宽阔的浅色阶梯,将门扉驾于半空中,它没有门把,亦无正反,其中是无限延伸的空间,门扉只是两个空间的桥梁,将那个未知而漆黑的牢狱撕开一个裂口。
这里是天使监狱
天使转头手拭去翡翠色羽翼上与魔鬼缠斗带上的鲜血,洁白的兜帽下露出一缕金红色的长发。
那个门扉突然有了动静,吸引了那位天使的注意,也终于让他想起了让他在红海边界的战斗一结束就脱下甲胄飞上火星天的原因。
来接他的兄弟姐妹出狱,他特意请求了乌列尔,让它从偏门出来,把首卫短暂地调走了十分钟。。
他缓步走向只有一边阶梯的门扉,手上浸染的鲜红血液被匆匆抹去留下胭脂一般的绯色,将兜帽拉下,金红色长发的末梢垂在翡翠色的翅上,他离那扇门扉如此接近。
一道银灰色的光在霎时间将门扉撑碎,一团巨大的耀眼的不明生物体被门扉的爆破之势挤压出来,几乎就像是一支穿透时间的箭矢一般撞向了躲闪不及的金发天使。
金发天使脚底一滑,加百列仓促染血的脸从他的头顶掠过,金发的那位也被带了下去,然后,一银一金两个鸟人就咕噜咕噜地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那股爆破的怪力将加百列弹射出去以后连带着金发天使也拉扯向了空中,并重重地砸在了阶梯上,正好碾在了加百列的三对翅膀上,清脆酥麻的声音响起,好听吗?好听就是好翅膀。加百列残破的六翼没能起飞,在漫长的十秒钟后终于从阶梯上滚到了地面。
米迦勒呃…加比,你还好吗?还活着吗?
金发的似神天使米迦勒立刻从加百列的身上起身,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加百列,永远在战场上露出杀伐之相的战斗天使并没有优秀的表情管理,甚至根本不需要表情,他只需要在战场上露出光是目睹就足矣使魔鬼颤栗的凶相就好,微笑担心什么的神情对他来说没有必要。
所以米迦勒现在脸部的肌肉模型不知道该怎样控制的样子真的很想让加百列放声大笑,甚至盖过了米迦勒刚刚把自己翅膀压得嘎嘣脆让他很想让米迦勒出现在月球天的冰雕展这件事。
加百列战将米迦勒已将加百列成功歼敌,真是可喜可贺。
加百列讪讪地回应道,兼天国传信与外交的优良素质,即使面前就是七头十角的撒旦巨龙也不会有怯色,它的表情管理不曾失常,即使在嘲讽也依旧保持不带感情的唇角微勾。
作者:(问题来了,那条龙到底是七头十角还是七角十头。)
米迦勒……抱歉
米迦勒把加百列从地上拉起来,让他直接幻视在红海边界的地狱向圣庭的侵略战中他狂暴地撕扯恶魔的尸体,快速而暴力,加百列的手臂在一瞬间变成了恶魔的手爪,米迦勒有点晃神,灵魂本能先理智一步发出了进攻,加百列的胳膊被拽得咯吱作响。
幻视停止,发黑的长满毛发露出獠牙和明黄色的魔鬼消失,换来了加百列冷漠的眼神和一个往米迦勒脸上呼的大逼斗。
加百列你想获得在月球天第1024届冰雕展的展出机会是不是?
稀薄的火焰在瞬间变得尖锐炙热,像红蛇吐信缠向攻击者的手臂,加百列幽幽地回敬了米迦勒窜动的水流和坚冰降火。
根本来不及思考,本我直接取代理智,他的目光在瞬间划过一丝尖锐,火星穿透坚冰一拥而上,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控制火势。
地上的冰霜和烈火不断冲击下融化成水,米迦勒翻腰躲过了不断壮大似固体海浪的冰潮,脚步划动,带动地上的水花扑倒加百列的上身,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白色袍子在沾了水后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灰色。
后者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足够让魔神颤栗的严寒强行让米迦勒找回了一点理智,从战场幻视的惯性中脱离出来,他木然地看着溅了水的加百列,突然意识到他让原来的和睦的气氛演变得异常剑拔弩张。
原本愧疚的情绪并未占据大脑,而是在几秒过后就被兴奋所取代———决斗的兴奋,和突然争斗停止的失落。
湿粘的外袍让加百列心情极度不悦,但它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只是抱胸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米迦勒,虽然因为刚刚过激的条件反射让他感到困窘,此刻正把注意力放在加百列湿透的衣服上试图缓解尴尬。
米迦勒彼列的部下巴尔在地狱边境和我们的军队产生了一场武装冲突———
米迦勒另起了话头,如果气氛被他搅得过于正经严肃,那就让这成为常态。
加百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加百列冷漠地打断了米迦勒,虽然他本意真的是在关心米迦勒,但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听得都觉得浅揍。
它习惯用用智能探查同类的情绪,,然后在一个极其不适宜的环境将其捅破,并以此为常,就像人类对其他生物做观察日记一样。
加百列离变成战后综合症不远了。
米迦勒的眼神有些生硬,垂眸没有追上去,他正努力找回一些人性和感情,将手置于鼻下,他闻不到血腥气,就算有,也早该被圣光洗刷了,不禁感到困惑,他自认已经极度收敛了凶相后的戾气。
上亿年无止休的斗争已经让他对一切攻击产生了率先击杀的习惯,不管是在红海与魔鬼厮杀,还是在人间作为无名的士兵参与人类的争斗,他跟随战争而来,他带来战争。
劈砍,突刺,纵火,挥刀,已经成为了他对待一切攻击的习惯,看到攻击的动作后也习惯使然地发起进攻。
正义的成分是什么?
暴力的变革,眼泪,以及血液。
这是正义的成分,他为之战斗,即使争端让他暂时变得狰狞。
加百列你好像总是处在斗争的中心,唉
他换了一种语调平铺直叙地总结道,盯着米迦勒正处于亢奋状态的金色眼睛。
加百列这让你变得过于纯粹了,不是吗?
加百列看着努力找回人性的米迦勒,一种要使它的心脏跳动变得缓慢的复合情绪扰乱了他的思考,它耸了耸肩。
他的本意确实是想对米迦勒说教一番,但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举动让自己不快而已,不过联想到自己对于同僚的互动也并不属于受欢迎的类型,为了避免被反咬一口,便委婉地换了个说法。
头疼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身拖着断了的六翼亦步亦踽地走向传送阵,缄口是最后的话语,米迦勒只是淡然地目送。
沾了血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七大惑星的星轨,加百列的坐标已经从火星天消失了。
米迦勒觉得灵体中有异物在快速地颤抖,当然,他知道这是幻觉。
灵体中司掌思考意识的那部分已经要脱离原本的模型了,不是吗?
算了,他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状态,身后的十字形巨剑上依然沾满血液,不需要再擦拭了,因为在不久后又将染红。
可审判还未到来,审判还未到来,一切的眼泪和血还没有偿还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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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来讲,从加百列被弹出牢狱看到米迦勒之前,它的精神状态都是迷蒙的。
天使家中躺,祸从天上来,它大概搞明白估计是在自己陷入沉睡后得到了神罚,被圣灵和一帮子天使扔进了监牢,对此,加百列再次表示对天国的极度不满。
然后和武德充沛的米迦勒莫名其妙地切磋了一下,从前的一切记忆和作为生物的本能在一瞬间随着火焰的攻击被找回。
那火焰炙热滚烫的让他在监牢的一片漆黑和束缚中混沌的意识几乎瞬间全面复苏。
米迦勒:快说谢谢我。
防备过剩是多数极端战士的特点,但这还是让刚出狱的加百列非常不爽,骨子里感到嫌恶,但鉴于是与自己亲如双生子一般的同僚,它选择原谅。
它并不清楚自己被关了多久,天国是不屑于记录时间流逝的,因为它们的生命过于漫长,只有重大事件才会草草将时间记录,比如圣战,诺亚时代看守天使与人类之间的不伦恋,天主创世之类的。
也才会吝惜笔墨地记载具体时间而已,至于他们自己的年龄,则是不重要的,无需在意的东西,大概的年龄也只是通过雅赫威创世的时间简单推算一下而已。
哦,他们最少也才不过活了150亿岁而已。
今日是安息日。
通过传送阵传回月球天,宫殿前冰雕的百合萎缩了不少,那些坚硬的寒冰曾经能到他的膝盖,现在堪堪到小腿的中间。曳地的六翼被水汽环绕,阶前留下深刻的拖痕,他偏头看着,让加百列联想到了渔网里捞上来的海草一类在地上留下的痕迹。
脏死了。
如果没有它的养护,冰雕萎缩的速度是多少呢?
由脱离于人类的物理法则的力影响的固态水无法以普遍规律推算,尽管月球天是最接近尘世与物质的世界,物质法则大多可以适用于月球天,但魔力是永远不受束缚。
“诶呀,你用冰塑植物的生殖器官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
“我并没有审美,我的眼中并无美丑,也无善恶,大家对我来说是无差的。”
“自由的意志……?”
他它感到胸腔中不断跳动的心脏在抽痛,它记不清记忆中的天使究竟是谁,此刻也无心深究,只知道是极度久远并且不愉快的回忆,大概久远到自己新生的那段时期,那个天使未来一定是不常与自己这样说话。
所以加百列才无法让事件与人物对上号。
听说在动物出生不久后的一段时期称之为幼稚期,而人类则是幼稚期相当漫长的生物,而与人类在道德观念上相仿的天使却没有幼稚期,他们生来就是完全体。
人类待看那段时间的回忆犹如脑海中诞生的仙女,折射出彩虹的泡沫,甚至可以比作是挂满珍珠待嫁的新妇
他们为那段时间创作诗歌,赞美生命,歌颂自然,但大多数处于幼稚期的动物往往生存压力巨大,它们恨不得从母亲的体内脱出就直接进入成熟期。
因为它们可能会被人类的弓箭射杀,或者在母亲外出觅食时被捕食者啃噬,亦或是与无数的同胞关进囚笼贩卖。
而人类的幼稚期总是轻松的,他们歌颂自然教会他们关于生命的知识,仅仅是因为他们许久未被自然打磨过,就被那温情款款的毒蝎蒙蔽了双眼。
或许对抗才是最好的选择。
用火焰和铁器驱赶野兽,开垦荒地,养殖牲畜,以武力革命和信仰体系在不断对抗中建立了不同的社会。
但好像它们并没有这些。
人的生命于恒久不灭的他们而言本质和蜉蝣无异,人类一代一代地更迭着,从原来披着兽皮隐匿在洞穴里的野人到用荨麻草和棉花织成布衣,用树脂制造蜡烛,而他们毫无变化。
它常常下降到人间传达预言,明明过去相当短的时间,总是有新的东西出现,旧的事物在更迭,甚至人们已将过去遗忘。
那个为它们所不齿的人间变幻离奇。
他们总在短时间内有新的审美和思潮,刚诞生不过百年之物有些在即刻消失。
信仰神的教会将互相贬低为异端。巩固教会威信政权的猎巫行动将在百年后被称为“人类史上最恶劣最绝望事件之一。”虽然在那时人类都觉得那么做挺正确的。
人们为了白色的皮肤吞下水银或颠茄,为了治疗高血压而割开血管放血,在未来的未来都将成为愚笨的做法。
他们相信被杀死献祭的贡品会被送上天堂,而事实上他们的耶和华早把献祭和祷告通道隔绝于天国屏障外了。
它们在清晨捧来的溪水中加上盐,并自顾自地念诵圣经的第XX段……坚信这样能驱魔。
你问它具体那段?加百列不知道,天使是不需要记录这些的。
相信把人埋在土里只剩下头会让大地吸收人身上魔鬼留下的灾厄和病痛,魔鬼离开人身时身边总会出现黑色的乌鸦。
现在的人类已经没有几个领略过神迹了,在面对酷似神迹的场景时也会更倾向于将其归结为魔鬼的诱惑,加百列没有体会过人类的生活,但是它能肯定的是人类对于神迹一定畏惧抵抗,但又渴求。
毕竟它们根本看不到注视自己的庞然巨物,而在人类每天为了活着劳作,为了更好地活着而拼尽全力,这时有一股声音给你传递一种价值观「你每一次呼吸都是我赐予你的礼物。」
轻松用博爱否定了我们的一切作为。加百列的眼神暗了暗,所以人类的内心深处必然对神迹怀有厌恶。
作为恒久不灭的灵体生物,他们一旦接受了一种观点,就很难改变,而这样的灵体生物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缺乏改革的种族,它们观念的变化是极为缓慢的。
这无关他们智能的程度,作为用来探知世界的意识,他们必要用一种足够牢固的观念来做骨架,对世界的认知才不至于崩塌至虚无之中。
人类是充满变化的生物,或许正因生如蜉蝣,在他们的一生中总是有数不清的欲望,虽然大多数天使对「欲望」嗤之以鼻,觉得那是个肮脏玷污灵魂的败笔。
百亿年的时间终究是把加百列的愿望磨平了,它对自己的一切未来都不抱期待,只是静静地看着水中倒影的星空,预言着人子的命运。人类个体的生命像是握在手中的细沙,坠落流散得太快。
但人群中总是充满变化的,每天都有人在出生,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或许因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时间终有尽头,所以总在不断地改变争取着自身的利益。
而高天之上的它们恒久不变,一切炙热的荣光和愿望到最后都在漫长的时间中磨损。有时加百列真是不清楚到底谁才是无意义的生命。
他有时和曾为人类的梅塔特隆讨论人类社会的道德与艺术的变化,天之书记只是笑笑,用人类的颜料在真实的画布上画下一笔笔混杂在一处的绚烂色彩,并没有形状,只是无序的彩色。
加百列沉默地与梅塔特隆注视。
“为何要问我呢?尊敬的天使长,您远比我看到更多世界的真相,何不用自身的智能去探查呢?”
天之书记温文儒雅地微笑着,千万年的生命也为他灵魂中人类的模型添上了一丝裂痕,加百列并未过多叨扰,天之书记依然埋头快速地记录着一切
加百列开始注视人类。
他们开始写除了赞美诗以外的诗歌,情诗,叙事诗。他们提出了作画中的三角形构图,伦勃朗光影。
人类的画中不止他们,有鲜花和少女,鏖战的士兵和枯萎的老人,肖像和速写,而他们的画像则被人们挂在教堂里束之高阁。
费纳奇镜和黑白相机随浪漫主义思潮而来。
他还看到新的政统,人民将他们的王送上断头台,皇权倾倒。
移民美洲的殖民者将与故国反目建立新的城邦。
他在水的倒影中看到黑色的奴隶高歌自由,那新的城邦将自南北分裂成两半而后又合并。
还有更多未来……
直到义人升天,地上的恶人溺亡于洪水,灵魂被投进火湖,他们新的耶路撒冷,神的城邦,将在审判后降临。
那是神造物做为人的终结,加百列在再看不清人类之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