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间转眼过去。
Mary的病情在李心儿的辅导和刘建明的悉心照料下,似乎稳定了许多。为了让她彻底远离娘家人的“骚扰”和旧环境的干扰,刘建明果断决定搬家。
新家的装修风格与之前截然不同,旧的家具也显得格格不入了。征得刘建明同意后,Mary兴致勃勃地重新订制了一批家具,特意选在他休假这天,约了送货上门。
“老公你看!噔噔噔噔——!”她兴奋地指向工人们正小心翼翼抬进来的床垫,“这是我特地托朋友从泰国带回来的顶级纯乳胶床垫!她说对脊椎特别好,能大幅改善睡眠质量,今晚我们就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
刘建明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快速扫过其他送来的物品,清点完毕后说道:“Mary,里面的大件我都点好了,门口这些小箱子麻烦你帮我核对一下数量,我腾不开手。”
她笑着应声,低头开始仔细清点堆在门口的那些小箱子——一、二、三……卖家发货单上明明写着一共三十二箱的……
嘀嘀嘀——
就在这时,刘建明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刚拿起来,还没来得及看屏幕,铃声就响了。这么巧?
“喂,您好,哪位?”她顺手按了接听。
“我找刘建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冰冷的男声,背景音有些嘈杂。
刘建明闻声挑眉看向她,用口型无声地问:“谁啊?什么事?”
“不知道,没说名字,只说找你的。”Mary笑着把手机递过去,心里又一次忍不住感叹:华仔真是帅得让人挪不开眼……每天对着这张脸,感觉白米饭都能多吃两碗!
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就是了。
想到他今晚还在高级餐厅订了烛光晚餐,她心里就甜滋滋的。又帅又浪漫,yyds!
……等等,yyds?我刚刚是不是还下意识想到了“副本”这个词?
“喂,我是刘建明。”他接过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用手指轻轻推开她好奇凑近想偷听的小脑袋,眼角却还残留着一丝宠溺的笑意,“公事,别闹,乖。”
“是我。”韩琛冰冷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好,正在搬家,有点忙,周围人多眼杂。”刘建明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自然如常,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机自然地走向人少僻静的阳台角落。
听到电话那头杂音渐小,韩琛几乎是咬着牙说:“上个月那批货又没了,肯定有内鬼。给我查出来是谁。”
“琛哥,现在我级别还不够,卧底档案是最高机密,我动不了。”刘建明压低声音,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没办法查。”
“我不关心你有什么困难,我只要结果。”韩琛的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刘建明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还有无数把柄捏在对方手里,他只能妥协。
“我只知道对方最近用摩斯密码联络。把你那边所有人的身份信息、手机号、银行卡号……所有能收集到的资料都整理起来交给我。今晚老地方见。”
“就这样。”韩琛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刘建明收起手机,转过身,脸上已恢复温和的神情,却看见妻子正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知道她敏感的心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二十九箱。”他语气温和地提醒,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桩普通的公务,“你刚才数到第二十九箱了。”
“不是二十八吗?”Mary坚持道,随即甩甩头,“哎不管了!老公,我刚在构思新小说呢,你说如果男主角有二十八种人格,是不是很带感?他只能拼命假装正常,最适合的职业就是演员……每天一睁眼就在演戏,演到后来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你是在说我哦?”刘建明半开玩笑地应着,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Mary看他嬉皮笑脸就想打人:“喂我很认真好不好!这个人设超可怕的好吗!想想就脊背发凉!”
刘建明笑着点头,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霾:“是是是,超可怕,写出来一定畅销。”
晚上,刘建明又一次因“临时加班”爽约了烛光晚餐。
Mary只好约上李心儿一起吃饭——经过这段时间的定期辅导和相处,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然超越了普通的医患,更像是可以聊心事的好友。
“心儿你说,建明最近怎么这么忙?明明说好今晚一起吃饭的,局里一个电话又叫他回去……现在都太平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案子要办嘛。”Mary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语气抱怨,眼里却依旧带着甜蜜的无奈。
李心儿笑了:“你们这么恩爱,甜得齁人,不差这一顿烛光晚餐啦。”
Mary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过你呢?”她突然眨眼看,凑近问道,带着一丝狡黠的好奇,“和陈永仁警官……进展到哪一步了?”
“都说了他只是我的病人……”李心儿无奈地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过他确实很特别,总是很紧张,像一根绷紧的弦,难以真正信任别人。外表看起来有点粗枝大叶,但谈话间能感觉到他内心细腻,受过良好教育……性格非常坚毅,绝不是那种会随波逐流的人。”
她没察觉,当自己细细描述陈永仁时,语气里带着不寻常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Mary看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爱情的萌芽,往往就是从这份好奇与深入的探索开始的——不是吗?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角。
“什么?你让我现在去警局?警局里有内鬼!我现在去警察局,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陈永仁对着电话低吼,简直想撬开这位上司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谁都知道韩琛最近正在疯狂揪内鬼,整个帮派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这种关键时刻,黄警官居然让他顶风作案,去警局碰头——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黄sir,你是嫌我最近日子太好过,死得不够快?”陈永仁几乎要叹气,手臂上刚复查过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黄志诚也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缓下声音问:“你现在人在哪儿?”
“刚在医院复查手臂骨折。韩琛最近盯人盯得死紧,就为揪出卧底。”陈永仁没好气地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那你现在……是回去吗?”黄志诚语气有些沉重。
“回去?回哪儿去?是回去挨打,还是回去打人?”陈永仁自嘲道。这些日子他不是在打人,就是在被打的路上,卧底生活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我现在要去看医生。”他补充一句。
“你刚才不是才从医院出来?”黄志诚疑惑。
“现在要去看心理医生。”陈永仁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端端的看什么心理医生?”黄志诚更纳闷了。
“我心理变态,行不行?”陈永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啪”的一声,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电话那头的黄志诚只能对着忙音嘟囔一句:“臭小子……”
但得知陈永仁还愿意去看心理医生,他反倒稍微放心了一点。做卧底这一行,最怕的不是外在的危险,而是内心的迷失——怕卧到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黑白,彻底沉沦。
心理诊所内。
陈永仁静静躺在诊疗椅上,像是闭目养神。
李心儿却知道,他只是浅眠。任何轻微声响都能让他瞬间惊醒、进入高度戒备状态——这五个月来,她早已熟悉他这种极度缺乏安全体的状态。
叮叮当——!
设定的闹钟响起,李心儿放下鼠标,按掉闹铃。
果然,椅上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锐利,不见丝毫睡意,仿佛从未真正入睡。
小憩片刻,陈永仁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他一边夸这张椅子舒服得让人放松,一边内心仍在黑白善恶之间挣扎交战。
李心儿随口提议:“真这么喜欢,你可以买一张同款回去放在家里。”她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她行医至今,最让她感到挫败的两个病人,一个是Mary,另一个就是陈永仁。
尤其是陈永仁——还差一个月就满半年辅导期了,她的诊所除了提供给他一个能勉强合眼补觉的地方,似乎没起到其他更深的作用。他的防备心太重,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从不真正敞开心扉。李心儿不知道的是,对陈永仁而言,能有一个让他放下万分戒备、安心合眼片刻的地方,已经是现阶段最好的治疗。
至于Mary,李心儿曾私下与刘先生谈过:一个月的时间不算短,她表面的精神状态虽有好转,但核心的记忆却毫无进展,那些“幻听”和“幻视”也并未消失。李心儿内心怀疑她患有的或许并非简单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是更复杂的解离性身份障碍(多重人格分裂),但鉴于情况复杂,她至今不敢向Mary本人和那位看似完美无缺的警察丈夫挑明这个猜测性的诊断。
犹豫片刻,陈永仁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你觉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剩一个月了。他斟酌着,换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又问:
“或者说……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李心儿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他脸上,带着职业的平静,“我连你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怎么判断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永仁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自嘲,他半真半假地说,如同过去五个月里的许多次一样:
“告诉你一个秘密,要保密——其实我是警察。”
李心儿自然也习惯了这是他又一次的调侃或试探,笑着配合道:
“好巧,我也是警察——警察心理辅导部的,专门抓你们这些不听话的。”
两人相视一笑,像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默契的无奈和淡淡的忧伤。
李心儿最后提醒他下周记得准时复诊,陈永仁挥挥手,推门离开,身影再次融入外面的喧嚣和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