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门之役

南城是最为繁华的城市，依傍海边，海上贸易催生了南城的经济发展，数十年间就引来了洋人的注意，将商机带到了这个海滨城市。 

迅速发展的代价就是有人抓住了商机，越来越富有，有人为了生存跌落尘埃。 

南城有四大商会，各大商会各自管辖一片，如今南笙商会被萧闯接手，曾经关于南笙商会的那些都与高雯无关。 

她坐在车内，只觉时间漫长。 

随着萧闯驾驶，周围的建筑逐渐不再繁华，从繁华到简约，最后到破落，甚至是破烂不堪。 

萧闯故意开的很慢，他摇下了车窗，这让高雯清楚地听到了那些人的哀嚎。 

尸横遍野，分不清哪个人是活的还是死的。 

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撑着木棍，一步一瘸地挪过来，步履阑珊，伸出干瘦的手指，“公子小姐行行好……” 

萧闯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干面包，递了出去，似乎做过很多次。 

高雯这才明白萧闯为什么还要准备干面包。 

因为那个人手背后还藏着一把砍刀，若是不给的话，或许那把砍刀就会砍向你的头颅。 

“这一片的人都是因为五年前的矿场爆炸而存活下来的人。” 

“矿场？” 

“那边的女人都是丈夫去海里开采珍珠遇上海难变成了寡妇，她们为了生活，不得不委与男人。” 

最后，萧闯带她来的一个地方，是一个旧的仓库，那个仓库的墙面满目苍夷，脚下还有残留的子弹弹壳，光想就能想出这里经历过什么。 

“以这个仓库为界限，以南是人间，以北是地狱。”他看向高雯，“你应该还记得八年前的那个事件吧？” 

“司门枪击案？” 

萧闯点点头，抬头看着那个仓库，脸上不再微笑，“这个事件对外是称为枪击案，可事实上是南城有人将远洋人放了进来，而引起的司门保卫战。” 

“司门是南城的大门，一般人没有权限打开，可是有一个人不一样。”萧闯一字一顿地说道，“南笙商会的会长，高小姐你的父亲，以海外贸易的名头，将那些洋人运进了司门码头……” 

高雯看着那个仓库，心中一片苍凉，那墙上硝烟的痕迹无疑在诉讼着，可她还是不信，“我不信……光凭你的片面之词……” 

“信不信由你，高会长将他们带进来后，就将他们安顿在了这个司门仓库，大量远洋而来的物资，还有洋人，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快就占据了南城的商机。” 

萧闯淡淡一笑，“从此南城被迫打开的门，被洋人占据，洋人的地位越来越高，南城的本土人却被踩到了尘埃里。” 

高雯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与自己的父亲牵连上，又是另一种心境。 

司门枪击案她知道的，南城最大的枪杀案，死了有近千人，有军队、有平民、也有洋人。 

“可是……” 

“可是高小姐，固步自封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司门的起因是因为洋人怀疑南城的人偷了他们仓库里的东西，起先发动的枪杀，借此机会发作南城违背贸易条约，打着自卫的名号杀了每一个靠近仓库的人。” 

“我的父亲是那场保卫战的指挥官，死在了司门仓库，看到那里的坑了吗？那就是他拉响了手雷，拖着剩下的洋人同归于尽炸开的坑，炸的什么都没了。” 

“高小姐，你说我杀了你的父亲，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 

“你没有证据……” 

“你以为朝阳饭店里为什么要狙杀高会长，自然是他行动已经败露了，那场宴会是他以给你接风洗尘的名号，与洋人会晤的机会，再过不久……远洋的战船就会开到南城的港口……” 

萧闯挑了挑眉，看到她苍白的脸，继续说道：“你可以不信，但是……还有一件事，你最喜欢的那一串珍珠项链，就是那些寡妇的丈夫们用命换来的……” 

高雯抬起头，看着萧闯淡漠的眼神，不知怎地，梦里的那种压迫感侵袭而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想起，她曾在一次展会上看到了一颗珍珠，那颗珍珠大而饱满，足有一个拇指大，灯光下还透着淡淡的紫色，她回家后说很喜欢，父亲笑了笑，说：“雯雯想要的东西，父亲都会给你。” 

没过多久，父亲捧来了丝绒缎子包裹的盒子，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颗颗饱满，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紫色，她很是喜欢。 

却没想到，那美丽的珍珠背后染着无数人的血。 

“不可能……不可能的……” 

对于她的否认，他笑了笑，上前牵住她的手腕，“走，我带你去找证据。” 

不知为何，他牵着她手腕的手指，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感觉到温度的东西，站在这里，她浑身冷的快要死去。 

萧闯带着她来到那些寡妇住着的地方，还没等萧闯给她好好介绍一下她父亲在这些人身上做过什么罪恶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举着棍子冲了过来。 

“杀人凶手！还我儿的命来！” 

萧闯自然不会让她伤到，抬手一掌推开。 

高雯看着面前面容苍老的女人，颤颤地问：“你……你认识我？” 

女人冷笑一声，“谁不认识你呢？高小姐，南城最亮眼的明珠……哈哈哈！狗屁的明珠，你化了灰我都认识你！” 

对方的恨意太刺目，她本身有些眩晕，此时此刻，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萧闯说过的话，还有父亲送给她的那串珍珠项链…… 

在她的藏品里，那串珍珠其实算不上什么，可仅仅是一串珍珠，就有如此血腥的代价，她无法想象其他的东西都是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女人的谩骂引来了更多人，那些人一看是她，铺天盖地的谩骂侵袭而来，像是一座巨大的山狠狠压向她的身躯，无法翻身喘息。 

那些人不是死了丈夫，就是儿子，她们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高雯身上，若非她，高会长怎么会为博千金一笑，而折磨他们这些生命？ 

她曾经有多光鲜亮丽，这些人就活的有多痛苦…… 

她曾经最喜欢的西洋琴、珍珠、统统都是死人白骨…… 

还有司门仓库下埋着的尸体…… 

萧闯看她精神快崩溃了，面色早已阴郁不已，她难过的已经顾不上那些女人对着她扔石头，还有人拿着棍子，却看他站在这里不敢动手。 

他抬手举枪朝天，一声枪响，那些谩骂声骤停，他走向蜷缩在地上的高雯，看着那些人，淡淡地说了句：“滚。” 

众人散去。 

蜷缩在他怀里的高雯忽的觉得，萧闯之前的折磨都算不上是折磨，她紧紧地攥着萧闯的衣领，难过地呼吸着，她看着萧闯淡漠的眼睛，想起见到他时，阳光正好，他那么耀眼…… 

那时她还站在阳光下，只觉光芒温暖。 

可如今，他耀眼刺目，刺痛的她想逃开，可天大地大，她却只能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一点点温暖。 

曾经多么耀眼的高雯啊…… 

从此再也看不到了。 

南城最耀眼的明珠，已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