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高雯就没怎么见过萧闯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不该想着他在的。
她抱着小猫,缩在她一直待着的窗边,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脑子里还是老是想起那天在司门那边的谩骂。
可是也奇怪,她难过悲恸,却从没哭过,萧闯笑着骂她没良心,不过挺好的,女孩子的眼泪是金豆子,金贵着呢!
那天萧闯把她带回来,一如既往地对她很温和,半夜她噩梦惊醒,他抱着小家伙坐在床边陪了她一夜,给她唱歌谣哄她睡觉。
可他唱歌走调,不太好听,但高雯却睡的很香。
第二天一觉醒来,她就一直没见过萧闯了。
看不见他也好,她自己一个人倒是也自在些。
可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她问管家:“萧闯呢?”
管家摇头,他并不知道。
“我可以出去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管家点头,“少爷吩咐了,小姐若是想外出,随时都可以。”
可她又胆怯了,她不想出门……
他不再控制她的行动,也不会再逼迫她吃东西了。
在不知道第几天,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炮轰声,紧接着是细密的枪林弹雨刷过,天空一瞬间被火光染成血色。
管家急急忙忙跑来,催促她:“高小姐,少爷来信,洋人攻城了,我们赶紧跑吧!”
洋人攻城?
远洋的战船不久会开到南城的港口……
这么快……
高雯明白了,他失踪的这些天是去做什么了。
萧家是军阀世家,这种情况下跑都不能跑,只能迎面而上。
“萧闯在萧家?”
管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高雯咬了咬牙,说:“你带我去萧家。”
“可是……”萧家不接待外族人。
高雯看着管家:“若不想南城就这么被攻陷,就带我去。”
其实管家也是多虑,对于这个漂亮的金丝雀,萧老爷早就想见一见真容。
他只知道孙子被她迷的五迷三道,当他看到那个传闻中的金丝雀,却沉默了。
如果是别人,他只会笑萧闯毛头小子经不住诱惑。
可是高雯,他就笑不出来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高雯便是那座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的高山。
萧老爷子看了看坐在美人靠上的女人,暗自递了消息给萧闯。
高雯落魄前,也是这南城的第一美人,她就算是披个麻袋,也能把麻袋穿出买不起的样子。
而现在,高雯穿着一身仆人的灰色布衫,头发乱糟糟的散着,脸颊上还有不知从哪儿染上的灰。
“高小姐,别来无恙。”萧老爷子见过她。
她笑了笑,“老爷子身体安康。”
“自萧炎去了,就不甚好了。”
闻言,高雯低了低头,没接话茬,她自然明白萧老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也没资格去说什么。
“萧闯呢?”
“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高雯点头,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钥匙,放在桌子上,“我知道南笙商会做了一些无法挽回的错事,伤害已成,过往无法改变,我能做的只有对于未来的可能性,付出自己的全部。”
萧老爷子看着面前的女孩,身姿挺拔,眼神笃定,干净纯粹,倒是和高会长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
“南笙商会的仓库钥匙,里面是南笙商会全部的财产,若有需要,填补军需,帮助百姓……无论怎样都好……”
这是她想了很久的决定。
虽然父亲曾说无论何时,这个钥匙绝对不可以交给别人。
但是……在这国家生死存亡关头,个人的利益算得了什么?
本来这些东西……也不是属于他们的。
首富南笙商会,其资产数之不尽,这些钱全部投入,南城军队的军需会大大提升。
萧老爷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女子,感叹。
高雯的目的达到了,她也没理由再留下,转身准备离开。
“萧闯回来了,就麻烦您告诉他,伯父的事情……不是我愿意的,如今我父亲也不在了,在这种时候……若他想要我的命,可否再等一等?”
忽然,窗外的阳光渐渐拢在她纤瘦的身上,好似很快就随光而逝去。
“父亲带给这个城市人们的痛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除的,我并非想要苟活,只是他说的对……我没资格。”
萧闯听到的那句话,让他头一次认认真真的去看这个女人。
“我不会躲开的。”
他只当她是金丝雀,在笼子里精心养着,她就该如玫瑰般娇艳欲滴,可有一天,金丝雀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啄开了笼子,展翅飞翔。
已经忘了飞翔本能的她会被风吹落,雨淋湿翅膀,可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眸,不再娇媚,而是坚毅。
美丽的事物千篇一律。
可被碾落泥尘,凋零绽放的玫瑰是颓靡绝望,却又顽强的惊艳。
萧闯点了只雪茄,烟雾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姑娘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高雯,一定要好好记住你这句话。”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国破家亡危在旦夕,咱们的那点儿私怨先放着吧。”萧闯颠了颠那把钥匙,笑了笑,“高雯,你可要好好地活着。”
高雯,你可要……
好好的活着……
半个月后,远洋的战船载着大批军队物资,强行以武力轰开了南城的大门。
顷刻间,民不聊生,战火硝烟四起。
海岸边的渔船灯火骤灭,再也不见那生生辉煌。
洋人四处烧杀掠夺,不过一个星期,曾经美丽繁华的南城已然成了一座尸横遍野的战场。
到处都是死亡的灰白,刹那间世界变得不再美丽。
活着都是可怕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