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家园?何为家国……
家,她已经没有了。
南城,无论如何……
在这个时代,是男人还是女人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引领这个国家走向正确的道路。
三年前,洋人攻进南城的那一天,她委托萧闯,匿名报名加入了军医,她没办法上场杀敌,那就做个医疗兵,保护南城的军人。
在那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萧闯了。
偶尔只能在一些受伤的士兵口中得知到一二,他极为擅长狙击,经常在战役中起到关键作用。
她高兴,又有些担忧。
这样意味着他在洋人眼中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高雯利落地替伤病清理好伤口,缝合包扎,熟练的动作也给伤员减轻了不少痛苦。
“文雯,谢谢。”
她莞尔一笑,拿起毛巾替伤员将血糊了的眼睛轻轻擦了擦,“好好养伤,多杀几个洋人。”
她化名文雯,与高雯截然不同。
高雯高傲耀眼,而她平淡安然。
大约是她脸颊上一道伤疤掩去了一些容貌上的艳丽,化作了淡然,可那双眼睛依旧美丽的不像话。
三年来,在这军医营里,她看了太多的死伤,依然不再似一开始那般大悲大恸,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走到了尽头,那或许是使命已达。
凡世间的苦痛都已化作尘埃,不再重要。
高雯将沾血的手套摘掉,点燃烛灯,将方才使用过的器械逐个消毒,这南城的军需实在是太过简陋,只能用这种最古老的方式减轻军需的耗损。
她现在才知道,南笙商会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不过短短一年就已经耗损殆尽,他们手里现在留下的东西还是自己省吃俭用,战场搜刮出来的。
随着洋人进攻使用的武器越来越先进,他们的对抗也越来越吃力,伤员一天比一天多,死的伤的,不仅其数。
她叹了口气,这还仅仅是能回来的,那些在战场上回不来的,又岂止这点人数。
如今,她越来越能明白萧闯的决心。
虽然三年来没怎么见面,但是他好像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不得不承认,三年来,她从未忘了他。
在这复杂的背景下,爱恨好像都变得肤浅渺小,在谁都不知道结局的明天,相遇很容易,但是离别比相遇更容易。
每隔一段时间,听到他还在战场上活蹦乱跳的消息,她都会感到欣慰。
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处理好器械,开始整理病例记录,正想点燃烛火借光,可看着那一点点蜡烛,终究舍不得用,她拿出一本,坐到帐篷的小窗户边,借着光翻看。
高雯看得太认真,还没注意到身后慢慢靠近的人。
“嗨!”
高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身穿白褂的男子站在身后,面容温润,她被吓得不轻,气急了卷起病例朝那人肩上打了一记。
“雷奕明你幼不幼稚!”
男子揉了揉被她锤的地方,假装很痛,“哎哟哎哟,文雯你手劲还是那么大……”
“少装!”
见她是真恼了,雷奕明也不装了,过去把她手里的病例抽出来,“不闹了,接到前线命令,医疗兵出一部分人随第八十八军队上战场,确保伤员第一时间能得到救助。”
高雯屏息凝气,良久她叹息,“看来下一步的动作不小,否则连疗伤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所谓的救助,也只是简单的包扎,伤员们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就得冲上战场。
他递给她一份名单,“看看。”
高雯凝视了他一会儿,翻开名单,第一页第一个名字便是她,文雯。
她笑了笑,把名单递回去,“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雷奕明没看她,可他不断摩挲名单的手表明了他并不想她去的意思,可这是军令,谁都不得违抗。
“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和军令长说一说……”
“雷奕明,我愿意。”她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坚定地笑了笑,“我愿意。”
“我没有资格躲在那么多人的身后。”她轻轻笑着,“没什么可怕的。”
雷奕明无奈,他知道她倔强,良久,只能道:“那就收拾一下,明天我送你们和大部队集合。”
“好。”她晃了晃手里的病例,“我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得你自己亲自来处理了。”
雷奕明点头,“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会再见的。”她浅浅一笑,“再见时,希望一切都好好的。”
浮生如梦,只要活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二天,高雯随雷奕明到了第八十八军。
她看了看那支军队,有些人甚至还带着伤,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有血迹,心微微颤抖,越来越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渺小如尘。
高雯大范围扫视了一圈,在那些人里,她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萧闯。
雷奕明简单的和八十八军的军长做了交接,然后他站在那里,目送大部队离开。
今昔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他叹了口气,只做惋惜,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