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活

出了院生活一下子又回归从前，眼看着一个月的病假即将到期，每天随意潇洒的时光又落空了。

星期六的早上闹钟响了好久，本来今天应该上班的，闹钟响了几下以后又被我习惯性的关掉了开关，五分钟以后我用手揉着眼睛才慢吞吞的睁开了眼。“对了，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我靠在床头柜上发着呆，心想着“可不能迟到了，第一天很重要！”

说罢，我翻了个身就匆匆下了地，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八点零五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已经顾不上再去做饭照镜子了，我飞速拿了双袜子，拖沓着拖鞋冲进了洗手间，我拿了牙刷随便抹了点牙膏就往嘴里塞了进去，牙膏帽被我随手丢到了地上，滚到了不知名的黑暗角落。我一边刷着牙膏，左手就拿了袜子往自己的脚丫子上套，等我套完了两只脚丫子以后就把牙刷“啾”的一声丢进了罐子里，最后在对着水龙头洗脸的时候顺便吐一吐自己嘴里的白沫子。

一切就绪，我便急匆匆的出了门了。

工作并不顺利，或者说是很糟糕的体验，第一天上班我就把书排错了编号，被图书馆馆长呵斥了一番，其原因就是——我在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就把整个小说区的书籍排错了位置。这种结果导致我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不太好。

“每本小说上面都排着编码呢你还能排错？”馆长为此感到大惑不解。“你是猪脑子吗？！”他补充道。

我不晓得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关于我是猪脑子这件事情那得去问我妈了，或者是去医院专门请个什么脑专家来，也许诊断结果会令人跌掉眼眶。可我总觉得责任并不在我，我很乐意为自己找些理由去证明自己的清白，诸如“我只是很久没有上班，生疏了而已。”又或者说，“今天的客人比较多是我大意了。”然而‘客人比较多’这件事才是主要原因，“我大意了”也是因为客人比较多影响了我才导致的。我，需要服务顾客从而疏忽了这件事。

任何情绪都会被时间淡化。

馆长自早晨训斥我以后，再也没提及这件事。我开始去认真对待工作，或许是我的确认识到自己的责任了，只是人总是习惯性的以自我为中心，在面对不愉快的指责时常常去寻找一些理由加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但我仍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也并以为是馆长不对，恰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因此孰对孰错，倒也无所谓了。

傍晚五点半的时候，天还很亮，学生放学有一会儿了（这附近的小学一般在五点放学），放学后来书馆里看会儿书是很多人的选择，我承认去广场上打会儿篮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当你面对一排花花绿绿的世界的时候，你的瞳孔是聚焦在一起的，那时你的眼睛会很明亮很明亮，像星星点缀一样。你敢说你不心动吗？

这宝贵的时间通常很奢侈，五点钟是每天馆内人流量最多的时光，然而他们却要在半个小时以后就离开这里。这就好比你正打着《王者》排位赛，刚推到敌方高地，你兴致勃勃的告诉自己马上就赢了这场比赛的时候，你的手机突然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你打的太过于投入，以至于根本忽视了电量提醒，这时候你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玩，或者早一点给手机充足电。当你给手机插上电源，重新开机输入密码进入游戏的时候，你会发现这样一段文字——“【健康系统】您暂时不能登录游戏，根据健康系统规则您在每日21：00-次日8：00无法登录游戏。您下次可登录时间为xxxx年x月x日8时0分，请合理安排时间。”听起来有些戏剧化，这恰恰是小学生们最崩溃的时刻。

傍晚下班时馆长喊我去办公室，我心想他一定还因为早晨的事喊我去。我冲了一杯咖啡（通常这咖啡是专为工作人员而设），大口喝了一杯子才进去——因为我不会抽烟。（即使有抽烟室）

我推门而入，感到很糟糕，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望着馆长，那个收入不菲，却常年穿着同一件旧西装的中年男人此时此刻正端庄的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望着我。

他满面笑容的看着我，或许是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沟儿，显得格外的慈祥。

笑容是具有感染力的，尤其是当你畏畏缩缩的面对领导等待批评的时候，那种出奇的反应真令人咋舌，你会好奇——“他咋是这么个反应？”

“坐下说吧”。他仍然微笑着，伸出右手以一副邀请客人的姿态让我坐下。

我松了口气，马上的坐下了。

我们面对面的坐着，紧接着，他很快的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沓钞票。钞票的数量并不多，但可以看出每一张都是刚从银行取来的崭新的钞票，最上面一层被白色纸带捆扎着，这是很多金融部门特有的扎把机。

他的动作很快，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他将钞票摊在我的掌心里，慈祥的说：“这是给你的。”

我一副吃惊的表情望着他，捧着钞票的双手密集了许多雨水。

“馆长，您这是……”说着我便把捧着钞票的手掌往外推。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将我的两只手紧紧的包裹住，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我手心的汗液。

他说：“林捷，你从大学一毕业就来我这里工作，那时候馆里没什么人，装修也不像现在这样丰富，我请不起工人没钱搞装修，只有你在我身边伺候着。”紧接着他咽了口唾沫说：“我还记得刚装修那会儿，我拿着钉枪踩着板凳在门口装招牌，那板凳好高啊，摇摇晃晃的好不稳定。我记得那年是个非常闷热的夏天，脖子上的毛巾都被我浸透了。你在我旁边搭帮手，又是给我递工具又是给我递水，压力大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陪我说说话，当时我好感动，想着‘等我有一天大发了，一定不能亏待这小子。’”

我被馆长的一通说辞驯服了，不知怎的就小声哭了起来，那时候我多内疚啊，再不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只是眼泪巴拉巴拉的往下掉，心里骂着一百个“林捷你真不是个人物。”

那晚我和馆长聊了很多，从生活工作聊到未来理想；从学生时代聊到娶妻生子。我很幸运在自己有限的青春里遇到了馆长这么一个人，他是好人，是我成长路上的引路人，如果你非要说他坏，他脾气的确有些坏。

最终，在馆长的软磨硬耗下我也没要那沓钱。但一天的坏心情都消失了，似乎心结一般的绳索也随之解开，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在路上迎着晚风下班的时候，感觉吹过的风都是甜的，我慢悠悠的骑着单车，嘴里吹着模糊的口哨，道路两旁的大树一个接一个的从我身旁掠过，如果不是在繁华的街道真想大声喊两嗓子。

不过肚子忽然就饿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在咕咕叫，我摸着它扁下去的大肚腩说：“今晚带你吃点好的！”

作为一名死宅男几乎是不在外面吃饭的，不过今天这种特殊日子怎能不犒劳犒劳自己呢？那就“恭喜林捷先生正式上班”啦。

过了兴华高中走一百米再往前过一个红路灯，放眼望去的是数不尽的小餐厅，这些小餐厅有些会营业到很晚，也许会是24小时。因为紧挨着学校，所以大都很便宜实惠，别看它们招牌很小，平时来来往往的客人可真不少，即使过了餐点也不缺顾客光临。

还有一点就是——奈雅、晓楠他们也是这里的常客。兴华高中是城里最好的高中，对于勤奋而刻苦的兴华学子来说，一顿称得上美味的佳肴必不可少，否则就只有在课上呼呼的睡大觉，接着老师的粉笔头过日子了。

在路两侧一排排的小餐馆里，我精心的挑选着属于自己的“礼物”，不过礼物很快的就挑选完了，——我看到一家装修很简朴的馄饨店。

理由很简单，我想吃馄饨了。你也可以说我是想我外婆了，春兰即使去打麻将也会提前把馄饨做好，这是别人家的外婆所没有的魔力。

我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拿下挎包，摸了摸口袋里的几枚硬币，还在咣当咣当的响，径直就走了进去。

我并不富裕，实际上是一贫如洗。和高宝藏的家庭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我比他年长几岁，二十五岁的年纪却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小汽车。不过我也知足，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父母很爱我，外婆也爱唠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善解人意的老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自己的小车和家庭，事实上也过不了多久了，我相信，我相信。

商店老板是位看起来很和蔼的老人，她的身体很圆润，胖乎乎的像极了哆啦A梦里面的胖虎。这家店只有我一位客人，事实上并不觉得冷清，老板手艺很娴熟，很快就把一碗热吞吞的馄饨端到了我跟前。

由于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我便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所谓坐有坐样，站有站样，吃有吃样，可一旦你饿了肚子，还管它什么吃相好看不好看，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这狼饿了还饥不择食呢，别看它平时又是羊肉又是鹿肉，一旦没什么吃的，他连地上的小虫子都吃！

我正吃着馄饨，小餐厅的门却忽然晃了一声响。我朝后一看来了一群人，有五个男生，看样子都是附近兴华高中的学生，只是他们毫无例外的没穿校服，反而是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不同款式的黑色外套。他们嘟嘟囔囔的说了句“来五碗馄饨”，老板在厨房里应和了一声，之后就在我旁边的餐桌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