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了半个皮尔特沃夫,你和蕾娜终于找到卖鲸脂蜡烛的地方。
是一家约德尔人开的古董店。店门矮小破旧,叮铃咣啷的挂着七八个铃铛。橱窗玻璃至少有二十年没清理过,店内的布局一塌糊涂,祖安垃圾场都比这有条理。
“鲸脂蜡烛500金一根,老式呼吸面罩30金一个,防水布破斗篷1金两个。爱要不要!”钻在垃圾堆里的紫色约德尔人扒拉出你要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破布袋里。
这约德尔人也是够敢要价的,囤货居奇,一根蜡烛要你半个月工资。
你拎着破布袋子,俯下身,钻出店门。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一股子霉味的黑店。
蕾娜捏着鼻子问你,“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你和他要玩Cosp...?”
“可快收声吧!”你连忙捂住她的嘴,就怕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下半句虎狼之词。
避开人群,你带着蕾娜溜到一个堆满废家具和铁丝网的偏僻胡同。
你脱下警服外套,摘下警帽,披上灰褐色的旧斗篷。头发散开,脖子挂上旧呼吸面罩。顺便一把黑灰抹在脸上。
打扮得像底城人一样。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蕾娜帮你叠好衣服,塞在布包里。
“嘘——”你用沾满灰尘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带你去祖安看看。”
如法炮制,你帮蕾娜理好伪装。
你们看上去像一对底层的穷苦姐妹。蕾娜从未接触过祖安,她像个旅行前夜睡不着觉的小孩,压不住兴奋与好奇。
你带着她前往码头链接桥,混入祖安劳工归家的人潮。
皮城的链接桥还是原来的样子,宽阔,漫长。人流熙熙攘攘,上城的光鲜亮丽与下城的困苦贫瘠在此相遇,皮城人甚至不屑和祖安人走在同一条人行道上。
继续向前。
进入祖安的阶梯口熟悉又陌生。曾经你与小队经常在这吃午饭,听马库斯训话,靠在墙边聊天等下班……如今这入口更加破旧,喷漆涂鸦一层盖一层,杂物垃圾堆成小山...乞讨的小孩都不见了。
在臭味夹杂的人群里,你拽住蕾娜的手,使劲把她拉进快要超载的升降扶梯中。
这扶梯曾是执法官专用,但如今门上的皮城标志不仅被涂抹干净,还写了几句污言秽语。
电梯中的祖安人扎在一堆。聊什么话题的都有,但总是少不了几句脏话当形容词。
“累死了,他妈的……”
“喝一杯去?……再去找点乐子,嘿嘿,我跟你说,新来的那个鸭子……”
“范德尔死了多久了?……他那酒馆现在卖茴香烈火吗……那酒辣的很,好久没喝了。”
“死好久了。有微光不吸喝酒,你真他娘是个孬种!”
“希尔科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个老鼠一样,范德尔死了马上钻出来。”
“你快闭上你那逼嘴,好不容易来了个有种的……没条子在我们家门口转悠,你不满意?”
……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你知道范德尔,他似乎和格蕾丝是老相识了。格蕾丝特别嘱咐过,没事别去福根酒馆找事。
希尔科是大概是另一个“范德尔”。
听他们这么说,皮城执法官调离祖安和他有关。
上城与下城的关系千丝万缕
……
马库斯真是越来越像格蕾丝了。
扶梯缓缓向下,时不时因铁锈卡顿颠簸。蕾娜被吓得一抖一抖,那些祖安人倒是习以为常,继续说说笑笑。
熟悉祖安特色的绿霓虹灯。你又一次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祖安的发展速度超乎你的想象,曾经这条街是地道的贫民窟,如今看起来像色情产业合法的皮城夜景。
握紧蕾娜的手,站在原地,努力回忆着路线方位。
向东北走——福根酒馆——右转——沿一条路走,大约一英里……
没闲心带着蕾娜欣赏地方特色美景了,你直奔曾经的案发现场。
目的地是挚友惨死的地方,就算这条路走过不下五次,你仍然如坐针毡。
蕾娜对这地方好奇的很,要不是你拉着她的胳膊,她早就一头扎进街边奇奇怪怪的小店。
“那是干嘛的店啊?”她还在回头看。
“算命的。”
“那个呢?”她指了指右后方,“大鸟旋旋转?”
“鸭店。”
“哪种鸭店?”
“就是你想的那种。”你拉着她快步离开,周边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祖安人都在盯着蕾娜笑。
你进警局时候的,新兵应对祖安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教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现在看来,皮城警局是准备完全放弃祖安了。
在杂如蛛网的巷子里穿梭,你越接近目的地,环境越冷清,瘫在墙角的骨瘦如柴的小青年越多。
曾经巡逻时也常见这种瘾君子,他们身体溃烂,满身针孔淤青。
现在的毒品种类变了?
这些半死不活的阴沟佬靠着满是油污的墙,身上皮肤透着紫色,皮下增生或脓包大得像个葡萄柚。
这次紫色瘾君子看你们的眼神如同饿兽。也会有一两个连滚带爬的用膝盖走路,拦在你们前面伸手乞讨。
蕾娜这人圣母心泛滥,她觉得这些自寻死路吸毒的人值得施舍。
她从本就不鼓囊的钱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金币,放在他们手心里。
“行了,这种人多到数不清,他们也是活该,你没必要!”你拿过蕾娜手中张开大口的钱袋,死死记了个结。
“他们很可怜,你不要这么冷血!”蕾娜一把抢过钱袋,又开始新一轮的施舍。
“……”你看着她。她像个地狱中的天使,对每一张丑恶的脸微笑,绞尽脑汁的想着最真挚的祝福语。
她太天真,就像你最开始一样。
你曾经执意对路边将死的妓女施以援手,结果差点被她反手一刀捅死。好在马库斯眼疾手快,一枪打爆了她的脑袋。
马库斯曾对你说,“这次就当给你长记性!我不可能随时拿把枪站在你身后护着你。”
……
这次就随她吧,你不想像马库斯一样当着她的面打爆别人的头。
等蕾娜发完钱,她自然会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终于——本索杂货店,惨案发生的地方。
时过境迁,这小店已荒废。招牌上的灯管碎的碎,掉的掉。木板门已经被敲碎,被小偷搜刮了不止一次。
深呼吸……放松……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蕾娜,去路口放风。”你拿出矢车菊,按照笔记说的那样,将花瓣均匀撒在脚下。“别让人过来,等我一会就好。”
蕾娜爽快答应,她已经走远,
你的执着,你的解脱。你等这一刻实在太久了。
你将鲸脂蜡烛紧握手中,用奥术能量点燃烛芯,火光幽兰,跳跃闪烁。
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马格尔留给你的最后的字条。最后再看一眼,然后颤抖着将其点燃……
默念着他们的名字,
将情感与执念化为实体。
集中,集中!
不能失败!
体内魔法汇聚于你的双眼,你的头颅如同浸没在寒冬的溪水,极寒。
睁开双眼,昏暗的街道充满了青色的飘渺灵体。他们或接近实体,或快要消失,取决于他们渴望停留世间的意志。
“Poussière et terre, vie et mort, répondez - moi……”你一遍一遍的重复召唤咒语。
请你们,回应我。
请你们,回应我。
四个亡友,只有一个亡魂。
瑟雷特,那个生前沉默寡言却负责可靠的大个子。他的灵体保持着他的死状——缺失半个下巴,生生的撕扯痕迹触目惊心。
“瑟雷特……”他就如此站在你面前,他的不甘,他的伤口,他的痛苦一览无余。
“其他人都走了吗……”你的声音哽咽,苦涩的泪水止不住的从两颊划过。
他还是如从前一样……不爱和你说话……
死相凄惨的灵体逐渐走近,他的手伸入矢车菊建立的保护圈。
仿佛不知疼痛,不畏惧魂飞魄散。瑟雷特的手被排斥灵体的力场融化。他用仅剩的气力,告知你他所看到的一切。
冰冷的灵体异能渗入你的双眼。
你的双目仿佛被白昼刺瞎,但又看得无比真切。
紫色的人形怪物
格蕾丝……她的血……
马格尔……
菲特……
他们死前的挣扎
开膛破肚
瑟雷特……临死前握着胸前的木盒……一枚婚戒……
两个男人
范德尔……一个叫本索的胖男人……
死前的哀嚎
独眼男人...
马库斯……
马库斯?!
“你到底做了什?你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马库斯?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
他!
他……
“我变卦了。”
一袋金币,散落在地……沾染了他们温热的血液……
……
灵视到此为止,
瑟雷特的灵体消散殆尽,最后一刻也未瞑目。
他走了,
他们都走了,
只有马库斯还活着。
涌泉之恨,赤诚之爱。
你觉得你的脑袋快要炸开,你觉得你在做梦,你觉得不可能说谎的灵体在说谎话。
“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紧咬牙关,恨意如铁荆棘般刺入你的全身。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你他妈想找的真相?
马库斯啊马库斯。
你竟然蠢到相信和祖安人的交易?
“你跟我不是这么说的?”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出口??!
你这个警长当得快活吗?
沾满献血的职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当初为何一再阻拦你的调查翻案?
你为何当选的如此顺利?
你为何身上沾染着祖安的气息?
“为什么!马库斯……”
鲸脂蜡烛的火焰已经熄灭,矢车菊的蓝色花瓣全部凋谢。
你觉得头颅快要炸裂。曾经与马库斯的种种如走马灯一样再现。
你们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相拥……
他说给你的那些话。
“这几个动作还学不会?那我再教几遍。”
“他们要是针对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摆平。”
“别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你藏好,不要被发现。剩下的交给我们”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回来就好。”
“这是我给你挑的花,你随便摆屋里就行。”
“你应该为自己的能力感到骄傲。”
“我们会有以后的”
……
“我爱你。”
世界崩塌般的压力,你蹲在原地,血压上升,天旋地转。
不知沉寂了多久,你才有勇气重新站起来。
蕾娜,蕾娜在哪?
你只想带着蕾娜逃离这里。你的脑海中还是马库斯的影子,你越是想憎恨,你就会回想越多他的好。
蕾娜说好了,在巷口等你。她怎么跑不见了?
她应该不会跑远,
她从来不会玩忽职守。
她为什么躺在那边的地上。
她的头发散在泥巴上。
蕾娜?
这是……她的头颅……?